第58章 “重逢。”
白默離開之後,封惟不常在家,而是沒日沒夜地呆在律所裏工作。
他用工作將生活填滿,努力變成一個接連運轉的賺錢機器,他發現,隻有當他專注於法律案件時,他才無暇思念他的小貓,而且他現在很缺錢。
記得哪個心理學家說,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二十一天,但白默卻陪他度過了2020年的整個春天,所以封惟有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盛了兩碗飯,發現自己一個人吃不完,再默默地撤掉一碗,下意識地加點貓糧換盆貓砂,卻發現再無異瞳小貓坐著他的掃地機光臨,他不願浪費,隻好端起貓糧去喂小區樓底下的三花、奶牛和黑貓。
這三位又挑食了,封惟頭也不抬道:“你幫我問——”
聲音戛然而止。
你幫我問問,他們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味道。
因為經常去律所,封惟結識了所裏另一位獨立律師,姓江,他們誌趣相投,成了好朋友。
又過幾天,法院給出判決結果,王總的案子以勝訴告終,封惟客套地在群裏說了點恭喜的話,本來都沒指望對方會搭理他,結果王總卻不計前嫌地在群裏誇他,誇了好長一段,私下裏還給他推薦了幾個案子,都是他做生意的朋友,和公司股權糾紛有關。
封惟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而且兩個人搭夥,還能互相提醒對方,免得錯過關鍵節點,給客戶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於是封惟叫上江律師,兩人談好分成,共同辦案,果然,事半功倍,他覺得江律師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
後麵的案子進展也很順利,客戶請吃飯又是大喝特喝,封惟酒量不佳,喝的酩酊大醉,還是江律師把他送回家的。
破舊的小區,五樓的樓道燈亮起,江律師扶著封惟走上六樓步梯,光線自下而上滲透出來,昏黃的側光下,隱約可見,家門口窩著一隻純白色的小貓,閉著眼睛睡覺。
封惟隻仰頭看了一眼,忽然發起了酒瘋,他猛地甩開江律師的手臂,衝上前去。
白貓卻似被他的動作驚嚇到,繞過封惟的步伐,飛速竄下了樓梯,消失在黑暗轉角。
“怎麽了?那是你的貓嗎?”江律師關切地問道,“我要不要幫你把它捉回來?”
封惟雙眉緊鎖,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才如夢初醒般,想起什麽似的喃喃道:“……他不是,我的貓已經離開我了。”
江律師不由看向封惟的側臉,似乎有濃烈的悲傷從對方瞳孔中閃過,一瞬即逝,宛如他的錯覺。
對不愛健身的江律師來說,抗起肩上這位一米九的大塊頭實在吃力,他撐不到臥室,就順手把封惟扔上沙發,後者已然神誌不清。
胃部因為縱酒而開始抽搐,疼,有些難以忍受,封惟擰著眉毛,慢慢地弓起脊背,最終一動不動,“……他走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江律師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說……他什麽時候才回來?”
“她,指的是誰?”
“我的初戀。”
“你們為什麽分開?”
“因為我們現在不能在一起。”
哦,那就是現實阻力,江律師平常最愛聽八卦,他見得多了,像這種不得不分開的情況才最讓人意難平,但,生活還是得向前看的,時間能夠磨平一切熱烈的情感,不是嗎?
“剛分開的那段時間,確實會很難過,我也有過一個不得不分手的初戀,不過我現在已經放下了。”
“那不一樣。”
“都是初戀,哪裏不一樣?”
“他救過我。”
因為孤兒院裏,十歲之前的封惟,確實是有過自毀傾向的,直到小貓闖進了他的生活。
“兩次。”
與養父斷聯是第二次。
江律師在封惟身邊坐下,“但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我一開始也這麽覺得,我永遠都忘不了我的初戀,後來不還是放下了嗎?一年不行,那兩年呢,三年不行,那四年呢?”
“不可能放下的,他陪我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兩段時光,從此以後,誰也無法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所以我永遠都……不會放下。”
江律師失笑。
封惟見狀蹙眉,“你不信……算了,我也不需要你的相信,反正我會永遠等他。”
江律師確實沒把封惟的話當真,“那如果,未來,你再也沒等到他呢?”
封惟的身形猛的一顫,心臟驟然收縮,是啊,確實有這種可能,“……那我就孤身一人、孤獨終老,反正我從小就是孤兒,我不害怕孤獨。”
江律師難得見封惟情感流露的一麵,幼稚的像個情竇初開的孩子,那得是多麽美好的初戀,才能讓封惟如此戀戀不忘?
他還想再套幾句話來著,封惟卻不願多言,蜷在沙發上說胃疼得厲害,想一個人靜靜。
自那之後,江律師為了幫封惟忘記初戀,明裏暗裏牽了不少紅線,無一成功,大多情況都是,對方看上了封惟,封惟卻不為所動,直接拒絕,不給對方留半點餘地。
2023年的春天,是封惟執業的第四年,他攢下了一筆不菲的財富,便叫上江律師,還有另外兩名信得過的律師,打算成立一個律師事務所,他出資百分之四十,剩下三人各出資百分之二十。
那天四個人聚在一起,要給律所起個名字。
“禾來。”封惟提議。
江律師想了想道,“是和來的諧音嗎?因為民事訴訟以和為貴?”
“對,”封惟頷首,“但它還有第二層寓意。”
他解釋道:“‘禾來’和‘未來’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樣,細看下來,隻有一筆之差,未的第一筆是橫,而禾的第一筆是撇。”
如果這一幕是電影,那一定是,白默的臉和他的臉交替閃現,他們相隔長達幾年的時光,卻異口同聲,一字不差,“所以,禾來,是未來的第一筆,由橫變成了撇,是未來的天平會向我們傾斜。”
最後這個名字全票通過。
新成立的禾來律師事務所在樺灃市中心,離封惟的出租屋很遠,上班通勤不方便,他隻好搬家。
房子又老又偏僻,本來很難租出去,現在長住的租客走了,房東懶得再找新的租客,打算乾脆賣掉。
封惟這才知道,原來房東有出售的心思,他直接買下了這套房子,雖然他不住,但他也不打算租給別人住,於是這套房子就這麽空著,他有空就過來打掃幾次。
新房裝修完畢,封惟開始收拾東西,他向來勤儉節約,打算把能帶的都帶過去,這不得把家裏翻箱倒櫃地整理一遍?
他按照計劃,先去整理打包衣物。
一件、兩件……收進行李袋放好,準備寄走,他的衣服不多,郵寄比搬家公司便宜。
拿到黑色風衣的時候,封惟照例疊好,忽然有什麽東西從口袋裏掉出來。
封惟低下頭去,霎時間,僵滯蔓延至全身。
是一張……拍立得。
他怔愣許久,才指尖顫抖地,撿起這張他從未見過的照片,是白默站在廚房門口,探出半個被攝像頭拉的變形的腦袋,用前置偷怕他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封惟將照片翻至背麵。
……有字。
【封惟,我把這張照片藏到你的風衣口袋裏,是因為我還沒見過你穿這件黑色風衣哦,感覺你穿起來會很好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呢,好期待呀!】
照片因蒙塵而泛黃,筆跡歷經三年時光的洗禮,已然褪色。
——“我還在這個家裏的好多地方藏了拍立得,大部分都是我趁你不留神的時候偷拍的相片,是你從來沒有見過的,期待你的發現哦!”
他忽然有點,不敢再繼續整理下去了。
視線漫上氤氳霧氣,封惟把臉埋進雙手掌心,雙肩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那天他隻收拾好了衣櫃裏的衣物就倉皇離開,像是落荒而逃。
回到禾來律所,他發現自己桌子上的、用長尾夾拚的,摩天輪和紅色愛心被人拆散了,他還沒來得及發問,罪魁禍首江律師發現長尾夾不夠用,又伸手撈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