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回(2 / 2)







“可曾找過大夫?”趙昱抬步往裏間走。

“老夫人說不用,都是經年的老毛病了,家裏有之前太醫開的湯藥,奴婢煎著給老夫t人吃下了。”惠嬤嬤跟上來,口中同他說著。

趙昱不曾再言語,進了裏間,瞧見裏間的情形,眉心不由皺了皺,隨後將心中的不悅壓了下去,拱手行禮:“娘。”

韓氏正靠在床頭,半闔著眼睛,黃素芬背對著床外,正給她篦著發。

聽到趙昱的聲音,黃素芬心中一喜,轉過身來,眼睛亮亮的看著趙昱,捏起嗓子嬌聲道:“二弟,你回來了。”

趙昱容顏極盛,身形完美,尤其是這副窄腰,她怎麽也看不夠。

趙昱瞥了她一眼,不曾言語。

照理說,黃素芬應當在禁足中,不能出院子,這定然又是娘私自做主放她出來了。

看在黃素芬是為了給娘侍疾的份兒上,他便不追究了。

“承晢,你回來了。”韓氏聽到趙昱的聲音,虛弱地睜開眼。

“娘可還好?”趙昱望著她:“可要兒子為您請太醫?”

即使對著親娘,他也沒有半分假以顏色,依舊是清冷端肅的神情。

“不必了。”韓氏紅了眼眶,擺擺手:“我老了,不得敬重,倘若因此死了,也就算是解脫了……”

她正愁沒個由頭逼趙昱休了李蘅呢,今兒個這理由可是李蘅送上門來的。

惠嬤嬤回來和她說了李蘅的言行,她幾乎不敢相信。

要不是惠嬤嬤跟著她多年,深得她的信任,又拿項上人頭保證,她真要懷疑惠嬤嬤是不是編了什麽瞎話來哄騙她。

“娘何出此言?”趙昱皺眉詢問。

黃素芬誇張的抱住韓氏的手臂:“娘,就算弟妹對您大不敬,那也隻是弟妹一個人。

您還有我呢,還有二弟,我們都會好好孝敬您。弟妹她隻是一時之氣,等她氣消了,會來和您老人家認錯的。”

她一臉誠懇,實則要不是強忍著,她都要笑出聲來了。

李蘅不知道放哪門子的瘋,居然敢招惹韓氏。

這下好了,這武安侯府李蘅是別想待下去了。正好報了她被李蘅陷害禁足之仇,她心裏真是痛快的很。

而且,李蘅再也不能和趙昱在一起了。

雖然,趙昱休了李蘅也不可能娶她,但她心裏就是痛快。

她沒有,李蘅也沒有,這才公平。而且,她還能繼續留在武安侯府,時常見到趙昱。

李蘅卻是萬萬不能的了。

“別說了。”韓氏一臉痛苦地搖搖頭,抬手捂著心臟部位,虛弱地道:“我心口疼……”

其實,她今日哪哪都不疼,純粹是看李蘅近日有些張狂,讓惠嬤嬤去叫李蘅過來,她好好敲打敲打。

誰知道李蘅不僅不來,竟然還直呼她“韓氏”,還說她“是不是沒長手”?

她簡直鼻子都要氣歪了。

反了,是誰給李蘅的膽子?

李蘅都這樣不敬了,她要是還不能將李蘅趕走,那她就不配當這個武安侯府的老夫人!

“李蘅做什麽了?”

趙昱眉頭擰得更緊了。

韓氏和黃素芬都這樣說了,他自然能聽出她們在告李蘅的狀。

但李蘅賢淑孝順,能對他娘做什麽?

“惠嬤嬤,你來說。”黃素芬趕忙轉頭吩咐。

惠嬤嬤上前仔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

趙昱聽過後,麵上沒有什麽表情,朝韓氏欠了欠身子:“時候不早了,娘先休息,兒子回清塵院去,會問過李蘅的。”

他心中厭煩韓氏和黃素芬向他告狀,總覺得還是在李蘅身邊更安逸些。並且,他並不相信惠嬤嬤所言。

李蘅不是那樣的人。

就算惠嬤嬤所說確有其事,那必然也是事出有因。

他了解李蘅的,李蘅不會無緣無故如此,隻怕是娘又給李蘅什麽委屈受了,李蘅實在受不了了才會如此。

不過轉瞬的功夫,他已然在心裏為李蘅說了許多話,找了不少理由。

“等一下。”韓氏叫住他。

“娘還有事?”趙昱回身看她。

韓氏起身,慈愛地望著他:“承晢,我和你大嫂同你一起去,看看李蘅為何要如此。

你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她這般不孝不悌,將來會有損你的官聲。

今日並無人招惹她,她卻如此無禮。你聽娘的,無論如何也要休了她。”

趙昱隻覺得頭痛,不言不語的當先走了。

“娘,我扶您。”

黃素芬連忙扶著韓氏跟上去,幸災樂禍的要去看李蘅的笑話。

趙昱心中煩悶,也不等韓氏她們,疾步往清塵院去了。

袖袋裏沉沉的,他抬手摸到了那支買給李蘅的金簪,腦海中浮現出李蘅昳麗明豔的臉,心裏的煩躁頓時下去了一些。

他抬眸看向清塵院的方向,步伐更快了些。待得離院門近了,他察覺出不對來,不由停住步伐。

院門敞開著,裏頭黑黢黢的,沒有一絲光亮。

他抬眸看向門兩邊懸著的燈籠。

往常,他再晚回來,這兩盞燈籠都是亮著的,這是李蘅為他留的夜歸燈。

今日,這兩盞燈籠並未點燃,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趙昱心裏空了一下,手指攥了攥,走進了院子。

屋子裏也沒點燈,依舊靜悄悄的。

“李蘅?”

趙昱走到廊下,推開門喚了一聲。

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趙昱等了片刻,沒有聽到李蘅熟悉的聲音,他跨進了屋子,取過火折子,點燃了蠟燭。

火光照亮了空蕩蕩的屋子。

“李蘅?”

他環顧四周,又喚了一聲。

還是沒有聽到李蘅的回應。

他進了臥室,點了燈。

燭火的暖光照亮了空無一人的臥室,他轉身朝床上望去。

床幔高懸掛在金色的帳鉤上,衾被疊得整整齊齊,一雙枕頭並排放在床頭。

再看桌上,茶盞排列整整齊齊,他的幾本書疊在一起,擺在桌角。軒窗下,桌上的花瓶裏還插著幾朵荷花。

軟榻上腰枕擺得方方正正,床頭櫃……

他頓了一下,再次回眸看向軟榻。

軟榻上隻有一隻腰枕,李蘅常用的那床薄毯不見了。

那是李蘅從興國公府帶來的,據說是她從小便一直用的,他曾聽姚氏說過,李蘅睡覺時,喜歡抱著那薄毯睡。

但他從邊關回來這一陣子,並沒有怎麽見李蘅抱著那毯子睡。

不過能看出來,李蘅對那張毯子很珍惜,即使洗得舊了也一直留著,有時候午間小憩會拿來蓋。

他舉目看向紗櫥,抬步走過去,打開了櫥門。裏麵衣裳擺放也是井井有條,看著便叫人覺得悅目。

趙昱眼神在紗櫥裏來回轉了一遍,扶著櫥門的手落了下來——偌大的紗櫥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的衣裳。

無論是疊放的寢衣,還是懸放的外衫,全都是他的。

李蘅的衣裳一件不見。

他轉過身靠在紗櫥上,眼神落在對麵空空如也的梳妝台上。

李蘅收走了她所有的東西,隻餘下這個梳妝台,這是李蘅在這個臥室裏住過三年,唯一留下的痕跡了。

她走了?

這樣決絕?

他一時恍然,昨夜明明還和他在這張床上恩愛纏綿,她親親他,抱著他喊他“趙承晢”,難道都是假?

“承晢……”

此時,韓氏才由黃素芬扶著,進門來了。

趙昱沒有應她。

韓氏和黃素芬進了臥室。

“二弟,娘喚你,你怎麽不說話?”黃素芬扶著韓氏詢問趙昱。

趙昱瞥了她們一眼,抿唇不語。

昨夜李蘅還和他那樣要好,今日便走得如此決絕。要說娘和大嫂沒有做什麽,他不信。

李蘅性子那麽好,不將她逼到極致,她不會走的。

“怎麽了這是?”黃素芬鬆開韓氏,朝趙昱走過去。

趙昱側身躲開她,走到軟榻處坐了下來,兩手放在膝蓋上,依舊沒有開口。

黃素芬看到了衣櫃裏的情形,轉頭道:“娘,衣櫃裏隻有二弟的衣裳,李蘅將東西全都收走了?”

她說著環顧了一圈屋子裏,果然,李蘅還真沒留下什麽東西,就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梳妝台。

“走了?”韓氏聞言愣了愣,反應過來頓時喜出望外。

她正想著自家兒子重情意,隻怕不肯輕易趕走李蘅,還得費一番功夫。

誰知道,李蘅竟然自己走了?這不是省了不少事嗎?

“娘。”黃素芬看了看趙昱道:“李蘅恐怕是對您大不敬,知道二弟回來不會原諒她,所以才收拾東西走了。

娘,李蘅她還挺有自知之明的,這樣也好……”

韓氏讚同的點頭。

“大嫂說夠了沒有?”趙昱忽然出言,打斷了黃素芬的話。

他語氣不是多嚴厲,聲音也不大,但自有威嚴。望著黃素芬目光,更是鋒銳凜冽。

戰場上練就的鋒芒此刻展露無疑。

“娘……”

黃素芬哪經得住他這要殺人的眼神?頓時嚇得心砰砰直跳,下意識躲到了韓氏身旁。

“我記得大嫂還在禁足。”趙昱注視著黃素芬,語氣冰寒:“是誰允許t大嫂出院子的?”

上一次,黃素芬對李蘅動手,他已經在心裏記了黃素芬一筆。

眼下,李蘅走了,黃素芬當著他的麵還這樣的幸災樂禍,平日裏對李蘅定然更不好。

“承晢,是我頭疼,才叫你大嫂……”韓氏幫著黃素芬解釋。

她見趙昱是這樣的態度,便將勸趙昱寫休書的話咽了下去,思量著等趙昱緩一緩再說。

誰知道趙昱竟當場發作了。

他真的將李蘅看得這樣重要?

“娘,我在問大嫂,您不要說話。”趙昱轉向韓氏,語氣淡淡,聲音甚至比平日還小一些,但就是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韓氏和黃素芬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黃素芬承受不住,哭了起來:“二弟,是我不好,因為擔心娘的身體,就跟著惠嬤嬤出來了。

你也別生氣,我這就回院子去,不到七月半我再也不出來了。”

她說著,哭著跑了出去。

她的話乍然聽起來,很是孝順。可仔細一想,她還是將韓氏架在了前頭。

韓氏不讓惠嬤嬤叫她,她是不會出來的。一切的源頭,還不是在韓氏身上?

韓氏臉色鐵青,與趙昱相對而坐,母子二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春妍,你還敢回來!你家主子呢?

她倒好,一走了之,讓我在這吃她的掛落。你別走,李蘅呢,讓她來……”

黃素芬的聲音傳進裏間。

“你如何關我家姑娘什麽事?放開我,我是來找侯爺的……”

春妍不甘示弱,與黃素芬爭執起來。

趙昱聽聞動靜,霍然起身走出臥室。韓氏也忙跟了出去。

黃素芬正揪著春妍的衣裳,將春妍堵在門口。她拿趙昱沒轍,滿肚子的氣沒處撒,正遇上了個春妍,便要拿春妍撒氣。

“住手。”

趙昱低斥。

黃素芬害怕他,當即鬆開了春妍。

趙昱朝著春妍走過去。

春妍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見趙昱看過來,心裏生了幾分怯意。但想起自己是來乾什麽的,又有了底氣。

“李蘅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趙昱並沒有生氣惱怒,隻是輕聲問了一句。

春妍愣了一下,反應了片刻道:“侯爺,奴婢是來給您送東西的。”

她說著,走進屋子,將手裏的小木箱放在了桌上。

趙昱回身看她。

韓氏和黃素芬也都看著她。

春妍開了木箱,將裏麵的東西一一取出。

“侯爺。”

她回頭喚趙昱。

趙昱抬步走到桌邊,看著桌上那一堆東西,心裏猜到了什麽。

“這些銀票,是我家姑娘嫁入武安侯府後,侯爺的封賞和俸祿積攢的,我家姑娘分走了一半。”

“這幾樣首飾,是純金的,姑娘說這個值錢,也和侯爺一人一半。”

“有幾樣首飾,姑娘很喜歡,就帶走了,還有這三年置辦的衣裳也都帶走了。但姑娘不白拿侯爺的。

嫁妝我們姑娘雖然沒有,但這三年辛辛苦苦,替侯爺守護武安侯府,也付出了不少心力,還置辦了一些東西,正好可以抵消。”

“這樣,侯爺和我們姑娘就兩清了。”

“這是和離書,我家姑娘親手寫的,已經簽了名字摁了手印。

侯爺在這裏簽了名字,摁上手印,便和我家姑娘再無瓜葛了。”

“我家姑娘說,武安侯府的榮華富貴她配不上,承蒙侯爺三年不棄之恩,祝願侯爺日後能尋得良人,廝守終生。”

趙昱默默聽著春妍的話,一字一句好像密密的針線,織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鎖得他透不過氣來。

春妍說完抬起臉來,坦然地看著他:“侯爺,這些都是我家姑娘托我轉達給您的話。”

“她要同我和離?”

靜默了片刻,趙昱開口,才覺得嗓子澀得厲害,眼尾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春妍低頭行禮:“沒有別的事,我先告退了。”

“等一下!”

韓氏叫住了她。

“趙老夫人還有事?”春妍看向她,稱呼從“老夫人”變成了“趙老夫人”,表示著已是兩家人了。

“陛下的封賞和俸祿,都是我兒一刀一槍用命在戰場上拚回來的。你家姑娘分走一半,是不是太不厚道?”

韓氏語氣尋常,麵上甚至帶著微笑。

她素來如此,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端莊得體的,都是帶著笑的,暗地裏使手段,將對方摁得死死的。

“不厚道?我家姑娘要是不厚道,當初你們武安侯府窮得叮當響,你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們姑娘就不該將聘禮是首飾押到當鋪,銀子不夠還去長公主府借銀子回來給你治病。

也省得你還能活生生地坐在這裏,說這些沒有良心的話。

你厚道嗎?我們姑娘對你那麽好,你是怎麽回報我們姑娘的?動不動就要立規矩。

這是侯爺回來了,侯爺不在家,冬寒夏熱,你說要勤儉持家,我們姑娘房連盆炭、連桶冰都沒有,這就是你趙老夫人的厚道!”

春妍瞧見韓氏這陰險精明的樣子就來氣,攢了三年的怒火終於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對著韓氏不客氣地開口。

“春妍,你怎麽和主子說話的?”黃素芬見表現的機會來了,忙去護在韓氏跟前,嗬斥春妍。

“主子,你算哪門子的主子?”春妍挽起袖子,拔高了聲音:“趁早閉嘴吧,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成日裏就想著將兩個孩子丟給我們姑娘,你自己好找男人改嫁去,出門駕馬車都要找個高大強壯的馬夫,還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誰看不透你那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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