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回(2 / 2)







元宸帝接過來,在聖旨上摁了一下,將聖旨遞給德公公:“你去一趟梁國公府,把旨意傳下去。”

“不必了。”趙昱伸手接過聖旨:“臣等會兒出宮,恰好要過去一趟,代為傳旨吧。”

“也好。”元宸帝應了。

趙昱轉而望向元宸帝:“倘若,她心中有了別人,你可願意放她遠走高飛?”

李蘅說佟黛娘勾引他,他沒有覺得。

但他已然意識到,佟黛娘的存在,讓李蘅心裏不舒服了,李蘅甚至說他幫朋友藏著外室,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應該將佟黛娘送得遠遠的。

但元宸帝這裏,終歸是個麻煩。他這是在試探元宸帝的態度。

“她敢!”元宸帝神色瞬間癲狂,咬牙切齒:“真有那一日,朕便將她淩遲處死!”

佟黛娘膽敢背叛他,他就要佟黛娘的命,他滿身殺意,宛若殺神上了身。

趙昱將聖旨卷起握在手中,習以為常地看了他一眼:“希望她能為陛下守節吧。臣告退。”

他說著行了一禮,轉身往外走。

“你等一下!”元宸帝叫住他,往前跟了幾步:“朕都成全你了,你也成全成全朕,讓朕見她一麵。”

“陛下與她不該相見。”趙昱頭也沒回。

元宸帝氣得將楠木書案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上,扶著書案喘粗氣。

趙昱出了宮門,接過韁繩,策馬朝著梁國公府的方向而去。

子舒也連忙打馬跟了上去。

梁國公府,李萬生正坐在門口曬太陽,泡了一壺茶葉水放在旁邊,很是自在。

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他不由站起身來,探頭看到是趙昱,他忙道:“侯爺!”

趙昱勒住馬兒,自馬上跳了下來,朝他打招呼:“李伯。”

“侯爺,姑娘吩咐了,您不能來,今兒個老朽不能放您進去了。”李萬生上前攔著他:“您快回去吧,姑娘心意已決,再無更改了。”

李蘅雖然回來才沒幾年,但和他也是熟悉的,他知道李蘅說一不二的性子。

“李伯,我是來傳聖旨的。”趙昱揚了揚手裏的聖旨。

李萬生吃了一驚:“啊?聖上有旨意給梁國公府?”

“嗯。”趙昱微微頷首:“李伯請去知會祖母和李蘅。”

李萬生點點頭:“我這就去。”

他走到門檻邊,還回頭看了看,趙昱來傳旨?不知道陛下忽然下了什麽旨意?

梁國公府老國公爺和國公爺都不在世了,小少爺又年幼還沒能撐起門麵。

這些年,朝廷除了逢年過節該送來的撫恤,根本無人在意梁國公府。陛下更是新登基沒幾年,恐怕根本不知道梁國公府這回事。

這突如其來的,傳的是什麽旨意?

他帶著一肚子疑問,到裏頭通報去了。

春山院,屋子裏靜悄悄的。

桌子上收拾的乾乾淨淨,擺著一隻長頸纏枝瓶,裏麵放著一把新鮮的橘色馬蹄蓮。

李蘅正坐在桌邊,麵前攤著賬本算盤,還有文房四寶。她扒著賬目算開酒坊從頭開始,到如今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姑娘,侯爺來了。”春妍剛從外麵聽了李萬生傳話,走進了屋子。

“打發他走。”李蘅擱下筆,撥著算盤珠子,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春妍為難道:“但是,李伯說,侯爺是來傳旨意的,叫您和老夫人到前頭去接旨呢。”

“接什麽旨?”李蘅不由奇怪,抬眸看她。

“奴婢問了,李伯說他也不知道。”春妍問她:“那姑娘去嗎?”

“自然要去,聖旨猶如陛下親臨,不去便是大不敬之罪。走吧。”李蘅說著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t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覺得沒什麽不妥的,便率先往外走去。

李蘅特意去迎了李老夫人,祖孫二人一起往前頭去了。

趙昱正等在大門口。

李蘅遠遠看到他負手立在門前,身形高大,腰窄腿長,樣貌實在生得惹眼,想不留意都做不到。

趙昱也看著李蘅。在祖母麵前的李蘅,不似前幾日在他跟前那般張揚,明豔的小臉上帶著幾分乖巧,緩步扶著祖母往前走。

走到近前,李老夫人抬眼看向趙昱。

趙昱朝她欠了欠身子,很是敬重地喚她:“祖母。”

“武安侯。”李老夫人含著幾分笑意道:“既然你與蘅兒有緣無分,已經和離。以後就不必要這麽稱呼我了。”

趙昱看向李蘅。

李蘅垂著眸子禮在李老夫人身旁,瑩白的臉上滿是乖順,一副任憑祖母做主的樣子。

隻是臉色還幾分蒼白,顯然身子虛弱,還沒有徹底養好。再就是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也不知她去山上,身子能不能受得住?到時候他好生照顧她,她隻要走個過場就行了。

趙昱抿了抿唇,朝將手裏的聖旨遞給了子舒。

子舒舉起聖旨,高聲道:“梁國公府李蘅接旨——”

李蘅扶李老夫人一起跪下接旨。

子舒捧著聖旨,將上頭的內容宣讀了。

李蘅聽得疑惑,往年七月半祭祀山神、土地的活計也沒落到過趙昱頭上啊,今年怎麽就派趙昱去了?

不過,不管是不是趙昱去,這都和她沒有什麽關係。

她已經不是武安侯府的人了。陛下還下這旨意給她做什麽?

“侯夫人,快接旨吧。”子舒將聖旨雙手送到李蘅跟前。

“這旨意,我不能接。”李蘅抬起頭來,看來趙昱一眼,軟語含笑道:“麻煩侯爺回去告知陛下,我已經與您和離,祭祀人選還請陛下另選他人。”

趙昱望著她,一時不曾言語。

李蘅仰起穠豔的臉,黑漆漆的桃花眸望著他,眸底漾著幾分笑意:“侯爺,祭祀山神和土地的事,應當由夫婦二人牽頭。

您和我已經不是夫妻,倘若我同您一起去,豈不是欺君?

我也就罷了,沒什麽可牽掛的。您這樣出色的人,萬一被我牽連了,那可就可惜了。”

她說著眨了眨眼睛,神色生動嬌俏,朝著趙昱嫣然一笑,臉色的幾分蒼白,反倒為她平添了幾分病弱的嬌氣,惹人心疼。

這其中的道理,趙昱不會不懂吧?

趙昱喉結微微滾了滾,頓了頓道:“和離書我沒有簽,你不去才是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一旁的李老夫人頓時看向李蘅。

李蘅拉了拉她的手,以示寬慰,眸中的笑意卻不禁凝了凝。

當初,隻想著趙昱心高氣傲,武安侯府也看不上她,和離隻有他們怕她不走的,絕沒有趙昱不簽字的道理。

卻不想,趙昱居然不願意同她和離?

沒有可能啊。

“侯爺開什麽玩笑呢?”李蘅朝趙昱展顏一笑。

趙昱平素最在意的就是臉麵,大夏的臉麵,武安侯府的臉麵,他自己的臉麵。

怎麽可能她都寫了和離書了,他還不肯簽字?他不是應該憤而在和離書上簽下自己的大名,讓子舒送到京兆府去記錄在冊嗎?

“沒有玩笑。”趙昱往前踱了兩步,接過子舒手中的聖旨,放在了李蘅手中:“好好準備,到那日我來接你。”

他垂眸望著李蘅。

李蘅握著聖旨,猛然起身:“你故意的……”

她跪著猛然起身,一時站不穩,話未說完便一頭朝著趙昱懷裏栽過去。

趙昱下意識伸手扶住她,他嗅到了晚香玉的淡香,是李蘅身上特有的香氣。她的手臂隔著薄薄的衣裳,也是柔軟細膩的,好似涼涼的軟玉。

他耳尖不由自主地紅了。李蘅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叫他每每觸及她,便想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眼神不由在李蘅花瓣般粉潤的唇瓣上流連,那夜在漆黑的床幔中嘗到的甜美滋味在記憶中翻騰,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李蘅掙脫了他的手,很快調整好情緒,含笑朝他福了福:“方才失禮了,多謝侯爺相扶。

侯爺公務繁忙,七月半那日祭祀,就不必親自來接我了。

我會自己到山上去。”

皇家所建的山神廟、土地廟都在東郊外的山上,兩個廟連在一起,地方不小,留有專人管理。

山神、土地神一年總要祭祀個幾次,李蘅之前去過廟裏無數趟,自然熟門熟路。

“主祭祀人沒有單獨進廟門的道理。”趙昱轉回目光,若無其事地注視著她,方才的心跳逐漸歸於平靜。

“我會早去,在廟門口等著侯爺的。”李蘅往後退了一步,再次和他行禮:“侯爺請回吧。”

趙昱望了望她,朝著李老夫人欠了欠身子,帶著子舒轉身去了。

“蘅兒,和離書是怎麽回事?”李老夫人拉過李蘅的手,瞧她小臉都白了,不由寬慰她:“沒事的,你別太擔心,武安侯是個正人君子,就算是和離書沒有簽,他也不會為難你的。”

她心疼的看著自己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孫女。

“祖母,沒事。”李蘅回過神來,朝著李老夫人甜甜一笑:“我當時,寫好了和離書,簽好了字也摁了手印,讓春妍送去給他的。

我沒想到他會不簽字,是我考慮不周了。”

她垂下眸子,心中懊惱,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趁著趙昱睡著,先將他的手印摁過來,在模仿他的字簽一下,自己拿到京兆府去登記造冊。

“別說你沒想到了,我也沒想到。”李老夫人回頭看了一眼,牽著她往前走:“武安侯生性高傲,他這樣的人,輕易是不肯對人低頭的。

不願意簽和離書,想來是心裏有你,用這種法子挽留你呢。”

她活了一把年紀,什麽沒有見過?小兒女們之間的事,她或許不懂。但要說起感情,她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

李蘅回來之後,趙昱日日登門。方才又說和離書沒有簽字,就不算和離。

讓李蘅一起去祭祀的事,八成也是趙昱的意思。

趙昱的心思,已經顯而易見了。

如趙昱那樣的人,喜怒不形於色,且從無多言,能做的這樣明顯,也可說明他對蘅兒是真心的。

隻可惜,他有那麽一家子不省心的老小。

“祖母,您想錯了,他那樣冷冰冰的人,心裏能有誰?”李蘅笑起來:“真要是心裏有我,他能舍得叫我吃從前那些苦頭?”

她故作輕鬆,怕祖母跟著一起擔心。

趙昱心裏有沒有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隻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回那個火坑裏去生活。

而趙昱,卻一直致力於將她接回去。

今日又告訴她,和離書沒簽!

她原本一身輕鬆,這會兒又來了心事。

笑著將祖母送回院子之後,她轉身往自己院子裏走時,帶著笑的臉瞬間垮了,垂頭喪氣,殃殃不樂的往前走。

“蘅兒!”

劉雅箐穿著一身短打,身材高挑,眉眼英氣,笑著朝這邊跑來。

“雅箐。”

李蘅朝她揮了揮手,想笑卻沒笑出來。

“我去郊外打馬球,正好路過,來看看你。”劉雅箐上前來招呼她。

李蘅朝她笑,但笑意終歸勉強。

劉雅箐偏頭看著她:“你怎麽了?怎麽看起來一臉不高興?誒?這是聖旨?皇兄給你下什麽旨意了?給我看看。”

她說著就接過李蘅手裏的聖旨,打開看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看了一半,她將聖旨一合,又看李蘅:“皇兄叫你和趙昱七月半去主持祭祀山神和土地?

可那不是要夫妻才能主持嗎?你和趙昱已經和離了啊?”

她納悶得很,眼巴巴的看著李蘅,等她解釋。

李蘅嘆了口氣道:“他說和離書他沒簽字,我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不遵。”

這罪名誰能擔待得起?

“和離書他沒簽?”劉雅箐皺起臉,重複了一遍:“你確定?”

“他應該不會撒謊。”李蘅烏眸轉了轉。

趙昱為人便是如此,古板端肅,不茍言笑,從不開玩笑,也從不會對人撒謊。

“他怎麽這樣!”劉雅箐頓時嫌棄的不得了,又忽然想起來,拉著李蘅的手:“你這才第幾天,怎麽能在外麵吹風?”

“我風寒t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李蘅抽回手。

要是風寒還沒痊愈,她也不會有精力盤那些賬目的。

“什麽風寒?”劉雅箐不解,看向她的肚子:“你不是才落了孩子嗎?”

“哪有孩子?”李蘅忍不住好笑:“你當真是見風就是雨。”

她不過是因為風寒嘔吐了一下,劉雅箐便覺得她是有了身子,而且絲毫沒有懷疑。

劉雅箐不由看向春妍:“春妍說的啊!她說你這個月身上沒有來。”

春妍也跟著笑:“長公主殿下,那日您走的太快了,奴婢想給您解釋,卻沒有來得及。”

“啊。”劉雅箐驚愕:“那我都已經去罵過趙昱了。你都不知道,趙昱聽到你有孩子了那個神情……他該不會是來找過你了吧?”

“他挨罵也活該。”李蘅拉著她往前走,有些心煩地道:“你說,要怎麽才能叫他把和離書簽了,跟我斷絕關係?”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半晌也沒想到個主意。

不過,她問劉雅箐也是隨口一問,並不指望劉雅箐有什麽正經的主意。

劉雅箐玩世不恭,幾乎沒有任何煩惱。所以想不出好主意,因為她沒有經驗。

李蘅問出來,這是為了自己在腦海裏考慮罷了。

“要不然,我讓我府裏的人埋伏在趙昱下朝的路上,把他抓起來打一頓,讓他簽!”劉雅箐見不得李蘅皺眉頭,忙著給她出主意。

李蘅笑看了她一眼:“我方才還在想,你不會有什麽正經的好主意,果然如此。

趙昱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他和敵軍對陣,中了箭掰斷箭羽扔一邊,還能繼續領兵衝鋒陷陣,你覺得你手底下的人能把他打服氣?”

劉雅箐府上的那些人,是不是趙昱的對手都兩說。

這餿主意,她可不用。

“也是。”劉雅箐撓了撓頭,又說道:“那怎麽辦?不然,我去和皇兄說,讓皇兄下旨逼迫他?”

“行不通的,別說陛下原本就向著他,和他情同手足。

就算陛下答應了,下了旨意給他,他也會說‘這是臣的家事,還請陛下不要過多乾涉’。”

李蘅挺直脊背拱了拱手,學著趙昱的語氣說話。

劉雅箐看得哈哈大笑起來:“蘅兒,你還別說,你們畢竟做了三年夫妻,你學起他來可真是惟妙惟肖。”

“有什麽用?”李蘅泄氣:“也不能當和離書使。”

這麽多年都沒看出來,趙昱竟還是個臭無賴!

“要不然,你哄哄他?”劉雅箐像模像樣地分析道:“趙昱那副德性,一看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你用美人計怎麽樣?”

她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蘅。

“你想多了,他那人,軟硬不吃。”李蘅口中這樣說著,腦海中不由想起趙昱和她在一起時的熱烈。

劉雅箐這個主意,倒還真是提醒她了。

趙昱不是一直想和她和好嗎?

她是不是可以假裝和趙昱和好,騙趙昱簽了和離書,再跟他一刀兩斷?

或者到時候去廟裏,趙昱不是最講規矩麽?她好好作弄他一番,惡心惡心他,看他簽不簽!

“那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劉雅箐嘆了口氣:“他為什麽這樣啊?你說他是不是因為把銀子都給你了,不甘心,所以才不簽字?”

“也有可能哦。”李蘅腳下頓了頓,想了想這可能性的大小。

劉雅箐道:“要不然,你把他那一半銀子還拿回去給他,跟他好好說一說,實在不行我幫你出點銀子,咱們貼點給他。”

李蘅聞言笑起來。

“你笑什麽?我說真的。”劉雅箐有點著急了。

“我是開心。”李蘅拉著她的手搖了搖:“有你這麽好的朋友,我這輩子都沒有遺憾了。”

“我也是。”劉雅箐頓時高興起來。

兩個人拉著手晃啊晃,一路往春山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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