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回(1 / 2)







第37回

韓氏等了四五日, 始終沒有見趙昱來玉堂院。

隻聽家裏的下人說,趙昱每日天亮便去早朝,下了朝就直接去吏部衙門, 午飯是一次也不回來吃了。

每天晚上, 都到了入夜才歸家。

韓氏越想越是不安, 她這下半生, 可都得靠趙昱生活, 她得想法子趕緊和趙昱和好。

這一日清晨,她特有起了個大早,到了清塵院。

趙昱已然洗漱妥當, 穿戴端正,闊步出院子時正巧遇到韓氏。

“承晢。”韓氏笑著迎了上去。

她看了看趙昱,雖然這孩子是她生的, 可趙昱一冷下臉來, 這通身威嚴,叫她這個做娘的都不敢直視。

趙昱麵無表情:“娘。”

眼下, 他不是很想見到家裏的人。

每每看到他們, 便想起李蘅所受的那些苦,心中鬱鬱。

“那個……”韓氏左右瞧了瞧:“你這麽早就去宮裏了?”

她覺得有些尷尬, 但知道趙昱這會兒不會順著她,便自己找話說了。

“娘有事?”趙昱明顯不想同她閒談,很乾脆地問了她。

“也沒有什麽大事。”韓氏趕忙道:“這不是你小妹嗎,那天她做錯了,你教訓的對。我後來沒忍住, 也打了她一巴掌。

你的那些人, 又看著她跪了一夜的祠堂。

她從小沒受過這樣的氣,出來之後, 就把自己關在房中,成日裏睡在床上,一個人也不肯見。

我心裏擔心,就來問問你,這該怎麽辦……”

那天是她第一次打趙月茜。趙月茜從祠堂出來之後,她就去了趙月茜的院子,想好好哄哄她。

哪知道趙月茜脾氣大的很,怎麽說都不聽。

而韓氏,則因為趙昱對她態度的轉變一直提心吊膽的,心裏裝著事,也就沒有心思去哄趙月茜了。

這事兒就暫時懸著了。

其實,韓氏也沒指望趙昱能給她出什麽主意,她隻不過是想看看這麽幾天過去了,趙昱對她的態度有沒有轉變。

趙昱頓了頓道:“小妹的事情,娘不要太過操心,下午我回來安排。”

他說著拔腿便走。

“你安排什麽?”韓氏不解,回頭看他。

趙昱不理會她,徑直走了。

韓氏頓時愁眉苦臉:“惠嬤嬤,承晢這是真為了那個李蘅,和我生氣了?你看他剛才和我說話,冷著臉,我問什麽他都嫌煩,一句也不肯和我多說。”

她是真看不上李蘅,李蘅一點都配不上她兒子。

而且,趙昱一直不言不語的,對李蘅也沒多親熱、多在乎。

大概,趙昱隻是骨子裏覺得,既然成親了,就應該一輩子在一起吧?

她琢磨不清趙昱的想法,但下意識將所有的錯都歸結在李蘅身上。

“老夫人,您別太擔心了,再怎麽說,侯爺也是您的孩子。母子之間哪有什麽深仇大恨?等過一陣子自然就好了。”惠嬤嬤笑著寬慰她。

韓氏心裏稍微放鬆了一些:“你說的也是。”

李蘅就算在趙昱心裏地位再高,還能越過她這個娘去?

傍晚時分。

趙昱回了武安侯府。

韓氏聽他說,下午回來安排趙月茜的事情,一直不放心,便派人在門口守著。

聽說趙昱回來了,韓氏便匆匆趕到了門口。

“承晢,最近這陣子你挺忙的,咱們母子好久沒有在一起吃頓飯了。

我今日特意去集市買了新鮮的菜。要不然,你晚飯就在玉堂院用,娘親手給你做……”

韓氏試探趙昱的口風。

“娘不必麻煩,我用過晚飯了。”趙昱拒絕了,單手負於身後,抬步往前走。

韓氏看了看他身後跟著的人,跟上前去問:“承晢,你這是要去茜茜的院子?”

趙昱身後除了子舒,還跟著一個眼生的嬤嬤,瘦長的臉,看著很嚴肅,一舉一動都很有規矩,看起來來頭不小。

趙昱隻淺淺應了一下,並未解釋。

韓氏心中疑惑,但怕趙昱不高興,也不敢追問。

“我今日去集市上,聽說這次七月半,祭祀山神和土地由你來主持?”她跟上去,打量趙昱的臉色詢問。

其實她今日不止去了集市,還去了興國公府,這消息是興國公夫人姚氏告訴她的。

都知道,祭祀山神土地要夫婦二人才可以,趙昱一個人怎麽辦?

她和姚氏商量了,想讓林嫿先頂上。

“朝堂的事,娘不要過多的過問。”趙昱冷冷回她。

韓氏被他一堵,隻好將心中的疑惑和想說的話咽了下去,跟著他一起進了趙月茜的院子。

子舒上去敲門。

“滾,你們都滾!再敲我把你們全都發賣了!”

趙月茜在屋子裏頭發脾氣。

子舒回頭看趙昱,韓氏也忐忑地看趙昱,生怕趙昱一個不高興,又要懲戒趙t月茜。

“趙月茜,開門。”

趙昱眉頭微皺,喊了一聲。

屋子裏頭,趙月茜的罵聲戛然而止。

安靜了片刻,門打開了一條縫,趙月茜探出頭來,小心翼翼:“二哥,我知道錯了。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著。”

她披散著發絲,第一上也沒好好整理,看著很不像樣。

“把門打開。”趙昱壓根不吃她這一套,抬起下巴命令了。

趙月茜嚇得淚眼汪汪的,遲疑著擋在門口沒有動。屋子裏都是她砸碎的東西,二哥要是看到了,不又得罰她?

“茜茜,快聽你二哥的,開門啊。”韓氏連忙在旁邊勸說。

趙月茜往後退了一步,打開了門。

趙昱抬步走了進去。

趙月茜兩手放在身前,嚇得臉色發白,一臉緊張的站在一旁。

趙昱環顧了屋子裏一眼,好好的閨房裏頭砸的亂七八糟,花瓶、胭脂水粉一類的東西混雜在地上,十分不像樣。

“承晢,茜茜她……”韓氏想替趙月茜解釋。

趙昱轉過身來,掃了趙月茜一眼,打斷了韓氏的話,看著趙月茜道:“這是石嬤嬤,宮裏出來的老嬤嬤,調教過許多貴人。

往後,小妹就跟著石嬤嬤,好生學習品德禮儀。

子舒,再派兩個婢女來看著,倘若四姑娘有對石嬤嬤不敬的,立刻稟報我。”

“是。”子舒低頭應了。

趙月茜聞言,看向一旁一臉嚴肅的石嬤嬤,頓時焦急起來。

二哥說的好聽叫“學習”,這不就是找了個人來管教她嗎?

她才不要!

但她又不敢反抗趙昱,隻看向韓氏。

韓氏看看趙昱,微微搖頭。這些日子趙昱實在反常,她心裏也發怵。

趙昱轉身,很客氣地道:“石嬤嬤,舍妹就拜托你了。你不必容情,該如何管教便如何管教。”

“是。”石嬤嬤低下頭:“侯爺請放心。”

趙昱微微頷首,轉身去了。

“娘,你快去,去和二哥說,我才不要這個老嬤嬤管著我!”趙月茜這會兒也顧不上和韓氏鬨脾氣了,伸手將韓氏往外推:“你快去啊!”

韓氏被她推得一個踉蹌,不由回頭看趙月茜。

小女兒平日裏最是會賣乖討喜,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四姑娘,你這樣對母親說話,是為大不孝。”

石嬤嬤立刻上前,攔在趙月茜麵前講道理。

趙月茜看著石嬤嬤的老臉心煩的要命,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可以想到石嬤嬤趙昱的人,又沒那個膽了。

“勞煩石嬤嬤好生管教她。”韓氏也覺得,趙月茜確實該管教。

她也轉身走了。

趙月茜從前哪受過這等的待遇?當即氣得跳腳:“你們都這麽對待我,一點都不疼我!

我不要在這個家裏待了,我馬上就走!”

石嬤嬤走上前去,又對著她一頓說教。

趙月茜氣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她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下定了決心。

這個家不能待了,她要去找天行哥哥,她要趕緊嫁出去,二哥就不能再管她了!

七月半這日,李蘅早早的起來,和李傳甲一道,到家中的祠堂祭祀了老祖宗。

姐弟二人出了祠堂的大門。

李蘅轉頭看李傳甲:“傳甲,這些日子在兵部還好?”

“挺好的。”李傳甲心虛,不敢看她。

他已經到禁軍處有些日子了。

“沒有人欺負你?”李蘅不放心,站住腳看他:“你看著我說。”

李傳甲隻好抬起頭來,眼珠子還是忍不住瞥向別的地方:“沒有人欺負我,姐姐放心。”

“我怎麽看你不對呢?”李蘅扁頭打量他。

“時候不早了,祭祀的及時耽誤不得,姐姐還是快些準備一下,到山上去吧。”李傳甲催促她。

“那你今日不去山上?”李蘅不放心地看他。

“我不能去,兵部那裏還有差事要做呢。”李傳甲搖搖頭。

“那我先過去。”李蘅看出來弟弟不對勁,但這會兒沒有時間管他。

罷了,等晚上回來再說。

她加快步伐去了。

李傳甲停住腳步,看著自家姐姐的背影逐漸走遠。

他低下頭,俊秀的臉上滿是歉疚和難過。

姐姐要是知道他受了趙昱的恩惠,聽趙昱的話,跑去禁軍處當差,一定會很生氣的。

可是,他不能總是活在姐姐和祖母的羽翼一下,自己不學著成長啊。

其實他不留在兵部,不是因為趙昱所說的“危險”,而是他想到遍地高手的禁軍處,去磨礪自己,增強自己的實力。

他練就一身本領,才能保護姐姐和祖母,也才可以自己去找爹娘的下落,不再需要別人的幫忙。

李蘅回春山院,換了一身衣裳。

“姑娘,馬車都準備好了,就在門口。”春妍替她整理好衣裳,說了一聲。

李蘅又上了一點點口脂,對著銅鏡照了照。

“姑娘夠好看啦。”春妍在一旁笑言。

李蘅回身,朝她勾唇一笑:“走。”

“姑娘,您這也太好看了吧!”春妍愣了一下才追上去。

姑娘鮮少會將唇畫得如此鮮豔,這一笑起來,勾魂奪魄。她都忍不住想再看看。

“你就嘴甜吧你。”李蘅笑。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出了梁國公府的大門,李蘅不由頓住步伐。

趙昱正站在門口,和李萬生說話。路邊,停著他的馬車,還有一行人,排著長長的隊伍,跟在馬車後,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祭祀要用的東西。

李萬生對著趙昱侃侃而談,看樣子聊得很是暢快。

趙昱這人看著冷冰冰的,但有時候,又很平易近人。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

“侯爺。”

李蘅含笑喚了趙昱一聲。

趙昱聞聲回頭,漆黑的眸子裏劃過一抹驚豔的光。

大概是因為要祭祀,李蘅重新穿回了之前莊重的大袖衫。

但不是從前老沉的顏色,天水碧羅衫配著凝脂白交窬裙,清新脫俗。肩頭搭著的荷花雲肩上,繡著繁複精美的一年景,貴氣不凡。

她膚光勝雪,烏眸瀲灩,粉潤的唇瓣用了鮮豔的口脂。這唇色,若是放在旁人臉上,未免顯得太過濃墨重彩。

可李蘅生著一張豔若牡丹的臉,配上這樣的唇色,竟是相得益彰,更添光彩。使她彎眸笑起來時,燦若驕陽,勾魂奪魄。

“侯爺……”

子舒見趙昱望著李蘅出神,在後頭小聲提醒。

趙昱立刻收回目光:“走吧。”

他說著轉身朝自己馬車處走。

“侯爺。”

李蘅往前跟了幾步,再次叫住了他。

趙昱回身,微微挑眉,用眼神詢問她有什麽事。

李蘅不言語,緩步走到他跟前,他比她足足高了一頭。她仰起昳麗的臉看他。

趙昱垂眸,目光落在她臉上,神色不似平日那般冷。

他輕聲問:“怎了?”

李蘅氣色比前幾日恢複了許多,看起來應當已經沒有大礙了。

李蘅抬起手,食指指尖在他小腹處戳了戳,往下勾住他腰帶輕輕拉了一下,垂下眸子纖長的眼睫微顫,輕軟地勾著語調:“你來。”

她說罷,轉過身,朝著自家的馬車走過去。

趙昱瞧見她站在自己麵前,耳根不由自主便紅了。在她指尖觸碰到自己腹部的一瞬間,他渾身緊繃猶如遭雷擊一般顫了一下,耳根的紅薄薄地蔓延至他整張臉上,以至於脖頸都跟著紅了。

他定了定神,忍住心底的悸動吩咐了子舒一句,這才隨著李蘅上了梁國公府的馬車。

“出發。”

子舒上了武安侯府的馬車,揮了一下馬鞭。

馬車駛動起來,一行人跟上。

春妍趕著馬車,插在人群中央,隊伍就如此浩浩蕩蕩出城去了。

馬車上。

李蘅沒什麽坐相,斜倚在窗口,一手支在腮邊,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外麵。

趙昱則兩手扶著膝蓋,看著她的側臉。

馬車裏,光線不如外麵,她靠著窗,鬢發堆堆,美得猶如一幅剪影畫。

馬車出了城,外頭再無熱鬨的集市。李蘅收回了目光,靠在馬車壁上看向趙昱。

趙昱垂下眸子,躲開了與她對視,也藏住了眼底的一絲局促。

他竟不知不覺望了李蘅許久。

“侯爺。”李蘅輕啟朱唇,含笑望著他:“你真想與我和好?”

“想。”趙昱聞言抬眸,想也不想便回了她。

他說罷了,心裏才覺得不好。他好像太迫切了,這樣李蘅會不會更不願意?

李蘅輕輕笑了一聲,抬起腳翹在了桌上:“侯爺現在也看到了我的真麵目了。您一向不是最推崇規矩和禮法嗎?

您能接受我這般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有時候穿著還有傷風化的女子?”

她偏頭,笑看著趙昱,漆黑的眸底,隱著幾分戲t謔。

趙昱這種又古板又頑固的人,怎麽能接受她這樣?世俗裏,好像也沒幾個人能接受她這般行徑。

想起來,當初在興國公府,興國公夫婦對她當真是視若珍寶了。她都這樣沒規矩了,從上到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她。

趙昱抿了抿唇,頓了片刻道:“在我麵前,無妨。”

他自己也是有些驚訝的。

在李蘅沒有離開武安侯府之前,他還堅定的認為,每個人都應該遵循禮法而活。

但此刻,他卻對行為離經叛道的李蘅說“無妨”。

換成其他人,他好像又不能接受。

他想,李蘅在他這裏,和別人不一樣。

“不是在你麵前。”李蘅搖頭,明豔的小臉依舊含笑:“是在任何人麵前。”

在什麽人麵前該是什麽樣子,她當然有分寸。

不過,她就要這麽和趙昱說,讓趙昱打消和她和好的想法,乖乖簽了和離書。

“不好。”趙昱搖頭,目光坦誠,神情端肅:“你會遭人非議。”

他不想李蘅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不在乎。”李蘅笑著回他:“侯爺可要想好了,我如果回去,一定會累及您的名聲。

到時候,人家要說我,就講‘武安侯夫人如何如何’,你想好了,你能受得了?”

她說著,穿著繡鞋的腳在桌上歡快地搖了搖。

她耐著性子給趙昱分析利弊,就不信趙昱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趙昱抿唇不語。

他自幼規行矩步,品行在上京城錚錚有聲,誰提起他來,都儘是誇讚之言。很難想象別人這樣說他。

但就因為這個,想要他放手,也不可能。

李蘅見他不說話,想來是動搖了,趁熱打鐵道:“您這樣年少有為,位高權重,長得又好看。

隻要和離書上字一簽,就和我這樣聲名狼藉的人一刀兩斷了。

往後,像林嫿那樣溫柔賢淑的大家貴女,會排著隊和您相看。

您一定能挑出一個你喜歡的,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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