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回(1 / 2)







第40回

趙昱俯身, 將李蘅安置在架子床上,一手摁著她,另一隻手習慣性的抬手去扯掛在帳鉤上的床幔。

“等一下, 趙昱……”

李蘅呼吸到空氣, 恢複了一些力氣, 雙手推在他肩上。

趙昱到底是有幾分醉了, 又毫無防備, 被她推得手一下落下來。

他乾脆不理床幔的事了,雙手捧著李蘅的臉,又吻了下去, 腳下踢了鞋,高大的身軀一下覆到床上去了。

李蘅半分抗拒不得,被他吻得發懵, 但腦子裏總歸記得正事的。

她數次推不開趙昱。

趙昱卻得寸進尺, 原本捧著她臉的手鬆開了,很自然的不老實起來。

李蘅揪著他衣領, 發狠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血腥氣瞬間在唇齒之間彌漫開來。

趙昱動作一頓,下意識放開她, 唇瓣上的刺痛讓他皺起眉頭,整個人從迷亂的醉意中抽離了幾分,他看清眼前的情形,眸底的清明一瞬隱了起來。

李蘅要是知道他清醒著,決計這就將他趕出門去了。

李蘅看到自己在他唇瓣上留下的兩個牙印, 有鮮血逐漸流出, 聚成兩顆殷紅的血珠。

趙昱坐起身來,食指擦了一下唇瓣痛處的血跡, 垂眸看她:“做什麽咬我?”

李蘅坐起身來看他。

她從未見趙昱吃醉過,這是第一次。趙昱似乎無論何時何地總能保持清醒,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克己複禮,鐵麵無私。

眼前吃醉了的趙昱,比他平時可讓人順眼多了。尤其是這副帶著幾分迷茫的樣子,褪去了冷硬的模樣,倒顯出幾分可親可愛來。

趙昱抬手摟她:“蘅兒。”

李蘅躲開他的手臂:“你等一下。”

趙昱這醉的正好,不清醒,卻又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是讓他簽字畫押的好時候。

李蘅靸了鞋,走到桌邊,拿出準備好的和離書,又取筆墨印泥。

趙昱靠在床頭,看她在書案上翻來翻去,忙忙碌碌的樣子竟也有幾分他從前不曾發現的可愛之處。

李蘅不知他已經清醒過來,抱了一堆東西一一鋪在床上。

趙昱看著放在自己麵前的那頁和離書,手指微微攥了攥,閉上眼睛靠在床頭假寐。

李蘅這個小騙子!

難怪今日對他這樣熱情,又是添菜,又是倒酒的,原來是又想騙他。

騙他在和離書上簽字。

她就這麽想和他斷得乾乾淨淨麽?

“侯爺,先別睡。”李蘅將筆塞在他手中,蹲在床邊拉著他的手,揚起小臉軟軟地哄他:“來,在這寫個你的名字。”

她指尖點著和離書的左側邊,隻要趙昱拿著筆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她再拉著趙昱的手,粘點印泥摁上手印,她和趙昱的婚姻就不存在了。

趙昱現在醉得厲害,應該是好哄的吧?

“不要叫‘侯爺’。”趙昱握著筆,睜開漆黑的眸子看她。

因為吃了酒,眼周一片薄紅,看著還是醉意朦朧的樣子。

李蘅蹙眉,耐著性子問他:“那叫什麽?”

趙昱就是難伺候吧!平時清醒的時候挑剔講規矩也就罷了,如今吃醉了還這麽多事。

真煩人。

“你說呢?”趙昱看她氣鼓鼓的有趣,抬手撫上她白皙的麵頰。

她的臉也很好碰,軟軟的嫩嫩的,好似水豆腐。

李蘅拉開他的手,卻被他反過來緊緊握住了。

她抬眸看他,懷疑他是不是清醒了。

趙昱見她望過來,唇角微微朝她勾起。

李蘅心裏的疑慮被打消了,趙昱要是沒醉,哪裏會笑啊?

“趙昱。”李蘅叫了他的名字:“快簽,在這兒。”

她推著趙昱的手催促。

“不叫‘趙昱’。”趙昱又搖頭,染著薄紅的臉,有一種可愛的固執,有點像耍賴的小孩子。

“那叫你‘趙承晢’?”李蘅臉情不自禁地紅了,那紅t攀上麵頰,好似一朵花緩緩盛開。

她離開武安侯府前一夜,被趙昱要求這樣喊了他一夜。

趙昱眼神落在她臉上,唇角抑製不住上揚,喉嚨又乾啞起來:“再叫一次。”

“你先寫。”李蘅掙脫他的手,推著他手去蘸墨。

“寫什麽?”趙昱偏頭看過去,疑惑的樣子竟有幾分討喜。

“寫名字,聽話,就寫一個名字你自己的就可以了。”李蘅起身扶著他手去硯台裏蘸墨,口中小聲哄著他。

趙昱手裏順著她的動作,眼神落在麵前的和離書上,口中小聲讀了出來:“和離書……”

李蘅抬手遮住和離書上的字,口中一疊聲的催促他:“趙承晢,快點寫。”

“我不和離。”趙昱將手中的筆擲到了地上,心裏悶得難受。

“你不想簽字,手借給我用一下。”李蘅拉過他手便要去沾印泥。

趙昱不簽字,摁上手印也行,到時候她來模仿趙昱的筆記。

反正整個上京城都知道他們和離了,送到衙門去,也不會有誰特意去對筆跡的。

“李蘅,我說了不會和離。”

趙昱抽回手,坐直了身子,眉頭皺起,神色冷肅起來。他不太會裝醉,這一坐起來,氣勢自然便顯露出來。

“趙昱,你裝醉?”李蘅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又氣憤又不可思議。

她以為趙昱是多正直的人呢!趙昱竟然也這樣狡詐?裝醉騙她?

趙昱眉頭擰得更緊,直視她,話說得擲地有聲:“和離不可能,除非我死!”

他起初是真醉了,但他這樣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即使是醉了也會本能的殘留幾分理智。

他親吻李蘅時,特意沒有克製自己。

但李蘅咬他時,他確實是徹底清醒了。

“趙昱你!”

“啪!”

李蘅瞧見他唇瓣上兩點殷紅的牙印,想起方才被他占了好一頓便宜,到最後事情還沒辦成,不由惱羞成怒,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巴掌聲響亮清脆,李蘅手心生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她怔在那裏,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將打人的手藏在了身後。

趙昱好比天上明月,又權勢滔天,估摸著長這麽大都沒挨過打,更別說是打臉了。

她怕趙昱一生氣,將她胳膊給擰折了。

趙昱被她打得偏過臉去,緩緩轉過臉來看她,烏濃狹長眼眸微微泛了紅,雋秀的麵頰上巴掌印清晰惹眼。

李蘅收起膽怯,抬手指著門口:“你,你走!”

今日之事,本來就是趙昱做得不對,裝醉占她便宜,打他一巴掌算是輕的。

她才不怕他!

趙昱默不作聲,起身下床往外去了。

李蘅看著他出去了,氣呼呼的坐回了床上。

坐了片刻,她撿起地上的筆,脫鞋上了床,將和離書鋪在麵前,提筆在和離書上淩空試了試寫下趙昱的名字。

她回憶趙昱的筆鋒,懸空試了一會兒之後,將筆蘸了墨,落在和離書上,才寫下兩筆,便覺得不像,想改又改不回來了。

她氣得也將筆扔在了地上,還嫌不解氣,將和離書團成一團,和硯台印泥一起全都扔在了地上。

趙昱真是太氣人了!

她抱著被子躺下,閉上眼睛告訴自己睡覺,什麽也不想,可情緒消化的哪有那麽快?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回,總覺得身上有趙昱的氣味,坐起身來脫了小馬褂,還是能聞到趙昱的味道。乾脆下床倒了茶漱口。

“姑娘。”春妍從外麵進來:“外麵桌上的菜,您不吃了?”

她看那些菜,都沒怎麽動過,估摸著姑娘應當是沒吃飽。

“不吃了。”李蘅正漱口呢,含糊的回了她一句。

“那您這麽早就睡啊?”春妍問了一句,看到的丟的東西,走過去收拾:“姑娘,這些怎麽都扔了?不要了嗎?”

“要,你整理一下。”李蘅放下手頭的東西,轉身走回床邊:“我累了,先睡。”

春妍應了一聲。

李蘅躺下,靜下心來,放空腦袋,這一次很快便睡了過去。

因為睡得早,翌日醒得也很早。

她將賬冊整理了一下,用了早飯,便打算去酒坊裏轉一下。

家裏就這麽一個鋪子,她頗為上心,最多隔個兩日,便要去看一趟。

她原本以為,沈肆是說著玩的,給了沈肆五十兩,說是替沈肆贖身,其實還是沈肆自己贖的身。

她也不曾指望沈肆能長久的給她看著酒坊,一直打算物色新的人選。

但沈肆的表現叫她意外。

沈肆居然將酒坊管理的井井有條,且自己找了個夥計,工錢也公道。每日將鋪子裏整理的乾乾淨淨,賬目和銀錢也算得清清楚楚,她竟挑不出絲毫錯處。

並且,沈肆長得好,這酒坊雖然沒開多久,可附近許多女子都愛去她那酒坊打酒,就為了多看看沈肆。

但李蘅總覺得她那酒坊,不是沈肆的長久之計,沈肆總不會久留的。畢竟,她一個月才能出幾個銀子工錢給沈肆啊?哪裏養得住那樣出色的人?

不如今日去和沈肆好好談一談。

“蘅兒。”

李蘅正要上馬車之際,長公主劉雅箐從門口進來了,遠遠的喊她。

“雅箐。”李蘅不由站住步伐,笑著招呼她:“你來了,今日怎麽這麽早?”

“我今日特意起了個大早。”劉雅箐笑著走近,看了看一旁的馬車:“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去酒坊裏看看。”李蘅笑著回答她,又問:“這麽早來找我有事?”

“有事有事。”劉雅箐拉過她的手,壓低聲音道:“你先別去酒坊了,那裏的事情也不著急。跟我回府,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她說著,笑得神秘兮兮的。

“什麽好東西?”李蘅不由好奇。

看劉雅箐的神情,說得不像是什麽正經的東西。她們二人畢竟一起廝混慣了,對彼此的一舉一動都很熟悉。

劉雅箐拉著她:“先上馬車再說。”

李蘅跟著她上了馬車,兩人笑嘻嘻地擠在一起坐。

“春妍,去長公主府。”

李蘅朝外麵吩咐了一句。她看劉雅箐這樣,心裏癢癢的,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好東西,把劉雅箐高興成這樣。

“我告訴你。”馬車走起來,劉雅箐才開了,拉著她的手,滿臉興奮:“這不是快要中秋了?皇兄上半年許給我的中秋禮,到了!”

“什麽?”李蘅被她勾得愈發好奇:“你倒是快說啊!”

“美男子。”劉雅箐雙眼亮晶晶的,抬手比了個手勢:“八個,大夏各地選上來的。”

李蘅驚了一下,小聲道:“那你可要藏好了,免得外麵到時候又非議你。”

劉雅箐之前有過一個駙馬,當時也是付出了很多的真心。誰知道那駙馬隻不過是看中了她公主的身份,背地裏在外麵養了一個,也拜過堂成過親,兩邊相瞞著。

但劉雅箐到底是公主,察覺不對之後,很快就將事情查了出來。她是個果決之人,不由分說直接就要了那駙馬的命。

其中的詳情,李蘅也不是很了解。那時候李蘅身在武安侯府,和劉雅箐沒有太多的往來,隻聽聞了一些經過。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劉雅箐不提,她總不好先提劉雅箐的傷心事,隻是知道劉雅箐有這樣一個過往。

從那之後,劉雅箐再也沒有提過招駙馬的事了,每日吃喝玩樂,逍遙自在。

“是秘密進府的。”劉雅箐不以為意:“不過,外麵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我又沒駙馬,還不讓我找點樂子了?大姑母在世的時候,養了那麽多麵首,也沒見有人拿她怎麽樣。”

她才不管外麵的人怎麽說她呢。

“也是。隻要你自己不在意,他們說什麽也不重要。”

李蘅很讚同。

她羨慕劉雅箐的灑脫,她是做不到像劉雅箐一樣的。

倒也不是有人限製她,是她自己放不開,她不想和不熟悉不了解的人親近。

再一個,她也要考慮梁國公府的名聲,祖母的臉麵,還有弟弟。傳甲尚未娶妻,她若是太不像話了,以後李傳甲到了說親的年紀,哪個姑娘敢往她家來?

“所以啊,你也要想開一點,管他們說什麽呢?今日那八個,我讓你先挑,看中了哪一個,就帶哪個回家。”

劉雅箐笑著靠在李蘅身上,話說的很是慷慨。

李蘅哼了一聲,忍住笑道:“八個你才讓我挑一個,未免太小氣了吧?”

她說笑的,她一個都不要。

“分你一半好了吧?”劉雅箐坐直了身子。

兩個人頓時笑成一團。

到了長公主府,劉雅箐徑直將李蘅領進了一個院子。

這院子裏,搭著一個練武場,上麵的武器架子上,十八般兵器俱全t,幾個婢女守在門口,瞧見二人連忙行禮。

“長公主殿下,李姑娘。”

劉雅箐俯上的下人,幾乎都認識李蘅。

李蘅那日來尋她,問開鋪子的事情時,她就吩咐下去了,讓家裏下人看到李蘅要像看到她一樣。

“免禮,把人都叫來。”

劉雅箐吩咐了一句,帶著李蘅進了屋子。

屋子裏擺設齊全,精致奢華。

“來,坐著。”

劉雅箐邀李蘅,兩人臉朝外,並坐在桌邊。

屋門處,懸著一層輕紗。

這紗輕透,屋子裏光線暗,從屋子裏往外看練武場,清清楚楚,遮著也等同於沒有遮。

而從外麵往裏看,就隻能看到裏麵人朦朦朧朧的輪廓了。

劉雅箐自己倒也罷了,主要是李蘅不想叫人瞧見真容。所以,去叫李蘅來的之前,就命人把這裏布置好了。

很快,婢女們便送了精致的瓜果點心上來,擺在二人跟前的桌上。

幾個男子也在婢女的帶領下,到了門口廊下。

八個人一字排開。

“蘅兒,看。”劉雅箐笑著小聲招呼李蘅。

李蘅已然看過去了,八個兒郎個個容貌出色,卻又各具特色,斯文秀氣、溫潤如玉、身強體壯……不一而足。

確實是精挑細選的,每一個看起來都很順眼。

“怎麽樣?有沒有合眼緣的?”劉雅箐靠在她耳邊小聲詢問。

李蘅搖了搖頭。她也就看個熱鬨罷了,不可能領人回去的。

沈肆那一次是個意外,她吃酒吃醉了,腦子不清楚才會把人帶回去。

“嘖。”劉雅箐嫌棄:“你都和離了,怎麽還像從前一樣?從小到大你都這樣,真是沒出息。”

李蘅皺起眉頭推了她一下:“我不喜歡嘛。”

“好吧好吧。”劉雅箐嘴上是嫌棄她,但其實對她極好,當即便道:“先讓他們上練武場,兩兩相對,練幾段來看看。”

“殿下。”旁邊伺候的婢女低頭,恭敬的稟報道:“這裏麵有幾個兒郎不會武。”

“不會武就肉搏嘛,角抵會不會?”劉雅箐詢問。

所謂“角抵”便是兩個人赤膊摔跤,看誰能先將誰摔倒。

“這個應當會的。”

那宮女回道。

練武場上很快便熱鬨起來。

李蘅望著他們你來我往的,眼神始終都落在那些人的腰上。

這裏麵,好像沒有一個人的腰有趙昱的腰生得好。

趙昱的窄腰,勁瘦有力,隔著衣裳都能看出優越的線條,那麽大的拔步床,他都能搖起來……

“看中哪一個了?這樣入神?”

劉雅箐忽然貼在她耳邊笑問。

李蘅一驚,回過神來不由紅了臉。青天白日的,她居然坐在這裏想起趙昱的腰來,一定是昨天被趙昱氣得腦子不清醒了!

劉雅箐笑起來,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還害羞了,臉都紅了,到底要哪一個,你說,我這就給你。”

“不用。”李蘅轉開目光,又看向外麵。

“對了,皇兄還給我搜羅了一冊好書,我去拿來給你看。”劉雅箐想起來,笑著起身去後麵的紗櫥取書去了。

李蘅好奇地回頭張望:“是什麽?”

不會是什麽避火圖之類的吧?劉雅箐之前也給她看過那些東西。

她之所以覺得趙昱沒情趣,不知道喚動作,也都是從劉雅箐從前給她看得那些冊子上麵看過來的。

要不然,她在和趙昱成親之前,又沒經過人事,哪裏懂得那些。

“喏,這個可是孤本。”

劉雅箐捧了厚厚的一本冊子來,朝著婢女抬了抬下巴。

婢女們很懂事的退了出去。

劉雅箐將冊子放在了桌上。

“來,看看!”

她抬手拍了拍那封麵。

冊子封麵上是個仕女圖,女子手持團扇半遮臉,衣裳露著肩,嫵媚誘人。

李蘅看過去,小聲念了出來:“《十二宮春錦陣》?”

她看向劉雅箐,沒好意思翻開。這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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