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回(2 / 2)







李傳甲俯身去扶鄒祥安:“鄒t伯父不必如此,有話起來說吧。”

鄒煥章看著這一幕,愣在一邊,從小到大,他沒有見過父親如此。

鄒祥安站起身,抬手示意:“坐,都請坐下,煥章去倒茶來。”

鄒煥章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到後麵廚房去了。

李蘅幾人在木桌邊坐了下來。

鄒祥安道:“少主想問什麽,都可以問。”

李傳甲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你為什麽要叫我‘少主’?”

“少主”不同於別的稱呼。一般是稱呼主子的子女。鄒祥安如果是他爹的隨從,可以這樣稱呼他。但是,鄒祥安不是爹的副將嗎?

鄒祥安也坐了下來,垂著眼睛臉上有幾許哀傷:“我年少時,家鄉遭了洪災,父親得了病,又沒東西吃,就那麽死了。我和母親四處流浪乞食,有一次為了搶半個饅頭,險些被那裏的乞丐打死。國公爺恰好路過那處,救了我一命。我便認了國公爺為主人。但國公爺從未收過我,而是將我放在了軍中,教我武藝,帶我上陣殺敵,立軍功,一步一步往上爬。”

李蘅聽得心中隱隱激動,她也曾聽人說過,她爹是一個極好的人。此刻聽鄒祥安說來,果然如此。

同時,她也有些感慨。

人種善念便能得善果,倘若父親當年沒有救鄒祥安,現在也不會有人坐在這裏,給他們講父親的事跡。

“那我爹當年是怎麽……”李傳甲問出了心底最關心的事。

李蘅聞言不由盯著鄒祥安,等他說出答案。

趙昱也望著鄒祥安。

鄒祥安深吸了一口氣,兩手撐著額頭,緩和了片刻道:“那是個傍晚,大軍已經凱旋了,舉營慶祝。我和大將軍本在中帳之中吃酒,大將軍還囑咐我不可多飲,他道‘越是慶賀的時候,越不能放鬆警惕’。

才說完話,如今的兵部尚書楊喬良便進來了,他稟報大將軍說發現了一個奸細,拿著我大夏的軍防圖逃竄,已經有幾個人追了過去,問大將軍該如何處置。

那軍防圖是極重要的東西,大將軍吃了酒,豪情萬丈,取了長槍,吩咐我們不必跟上,便出了營帳,策馬去追奸細了。我心中有些不安,坐了一會兒之後,還是覺得不放心,便取了我的刀跟了出去。”

鄒祥安跟出去之後,隻能瞧見東北方向還有點點煙塵,據此推斷,梁國公和楊喬良等人便是去了那個方向。

他策馬追了上去,但越跑越心驚。

他常年在邊關,對這周圍的一切都很熟悉,順著煙塵的方向過去,根本沒有什麽路,而是一片懸崖。

他還未曾抵達懸崖處,楊喬良等六人便已然轉圜回來了,唯獨不見梁國公。

鄒祥安自然是要上前去詢問的。

楊喬良等人並不理會他,這是提著武器上前——他們要殺鄒祥安滅口。

正當此時,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梁國公在軍中深得人心,自然有不放心的人追過來看。

楊喬良等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當即哭喪著臉,說梁國公被東嶽俘虜了。

鄒祥安逃過一劫,不想與楊喬良等人多說廢話,耽誤時辰,當即便帶人去了懸崖邊。

可無論他們如何搜尋,都沒能找到梁國公的身影,就這樣,一直到先帝下令,讓他們班師回朝。

“那時候,軍中一大半的人都被他們掌握了。你們娘與他們大鬨,第二日就病了,沒幾日便去世了。其中必然有他們的手腳。”鄒祥安緩緩地道:“我們一小部分的人,隻能茍以活命。此事我也說給他們聽了,你們所見到的那個手劄,可能就是他們其中一人寫的。楊喬良他們回來之後,瓜分了大將軍的功勞,個個身居高位。這麽多年,我們隻除掉了其中的三個而已。兵部尚書楊喬良、廣陽王沈仁甫,還有興國公林樹蓬,他們三人,實在難以對付。”

他神色凝重,眼底湧動著恨意。

趙昱望著他:“令堂和伯母之死,可是也與他們有關?”

“是。”鄒祥安激動起來:“那時候,侯夫人才嫁去武安侯府,我試圖和你說這件事,被他們察覺了。我母親和我娘子的死,就是他們用來警告我的!如果我還是執意要告訴你,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兒子了。”

鄒煥章送來茶水之後,一直站在一旁聽著。

李蘅聞言不由看了鄒煥章一眼。

“你這一次回來,做了吏部尚書,我還是不死心,本想去和你說,但聽說你和侯夫人感情不和,要和離。”鄒祥安搖搖頭:“我便歇下了這個心思。侯夫人是個女子,我不能指望她查清此事。少主年紀太小,尚未成家,也沒有為大將軍留下後代,我更不能讓他以身涉險。我隻想著,在我有生之年與他們三人拚了,能殺一個就夠本兒了,殺兩個我就賺一個!”

李蘅不禁動容,鄒祥安為了她父親,幾乎可以說是付出一生了。

“鄒伯父!”李傳甲豁然起身,朝他深深一揖:“請受我一拜。”

他生平最崇敬的,就是如同他父親那樣的英勇之人了,鄒祥安絕對算是一個。更何況,鄒祥安是為了他父親,才落得如今這樣的下場。

於情於理,鄒祥安都值得他敬重。

“少主快別這樣。”鄒祥安連忙起身扶他。

“鄒伯父,關於我爹的下落,您有什麽猜測嗎?”李蘅偏頭詢問。

鄒祥安思索著道:“當初,我們在懸崖下,連著搜了七八個日夜,也沒有發現大將軍的蹤跡。但也並沒有發現有打鬥的痕跡,更沒有鮮血一類的東西。我據此斷定,大將軍很有可能還活著。”

“倘若活著的話,爹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來找我們?”李蘅一直在疑惑此事。

“我也疑惑此事,依著大將軍的性子,哪怕是身體殘了,又或是被人控製了,也不可能屈服,肯定會想方設法給我們傳消息的。”鄒祥安道:“但是並沒有。不過我還是相信大將軍的,這件事,要等找到大將軍,親自問他才會有答案了。”

“天地茫茫,這麽大的地方,要到哪裏去找他?”李傳甲有些茫然了。

“這些年,我和手底下的人一直都在打探,整個東嶽邊境所有的村子和小城小鎮,我們幾乎都找遍了,都沒有發現大將軍的一點消息。”鄒祥安說到這裏,看向趙昱,壓低聲音道:“侯爺,我懷疑當初林樹蓬他們幾人,是通了敵。大將軍很有可能落在東嶽手中了。”

這是他這麽多年找下來,得出的推斷。

“那時候,不是說東嶽將人懸在城門口示眾嗎?”李傳甲不由得問。

“那個,根本就不是大將軍。”鄒祥安道:“我追隨大將軍多年,他的身形我遠遠一看便知,那絕不是大將軍。”

他說完,眾人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李蘅問:“照伯父所言,我們姐弟是否應該去一趟東嶽?”

“不。”鄒祥安搖頭:“太危險了,東嶽表麵與我大夏交好通商,其實一直對邊陲那幾座小城虎視眈眈,想要將大將軍打下的地盤拿回去。說不得哪一日,他們就翻臉了。

如今,我已經將真相告知了你們,煥章也成人了。我沒有什麽遺憾和要交代的了,還是由我帶人過去吧。”

告知李蘅姐弟這件事之後,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不必了,此事我會親自去查。”趙昱望著鄒祥安道:“今日之事,林樹蓬三人必然很快便會得到消息,此地已經不安全了。鄒伯父和鄒大人不如隨我去武安侯府居住?”

“還是去梁國公府吧。”李蘅道:“鄒伯父恰好可以和祖母敘敘舊,我祖母前幾日還說起伯父您,說您是極好的人,也不知這幾年怎麽樣了。”

她這麽提自然是有私心的。

鄒祥安如果住到武安侯府去,她以後有什麽要問的,都得跑到武安侯府問去。

她不想總去那裏。

“勞老太君掛心。”鄒祥安感動道:“那我就去梁國公府吧,我手底下還有一些人,一並帶過去,供侯爺差遣。”

“你手底下有多少人?”趙昱問他。

“說來慚愧。”鄒祥安低下頭:“原是有一百來號人的,這麽多年死的死,散的散,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如今就隻餘下二三十人了。”

“我會給梁國公府那邊加派人手。”趙昱頷首,起身道:“二位這便收拾東西隨我們去吧。”

“煥章。”鄒祥安招呼鄒煥章:“隨我t來。”

鄒煥章回過神,跟著他進了東側房間。

這是鄒祥安的房間。

“煥章,這些年,爹對不住你。”鄒祥安嘆了口氣,麵帶愧疚地開口。

鄒煥章搖搖頭:“爹也有爹的苦,爹能護佑我平安長大,便是我的福氣。”

他不怨恨爹的,也不怨恨任何人。讀書是用來明理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執意的事,他不怪爹。

“好孩子。”鄒祥安拍了拍他的肩:“委屈你,我知道你從小不喜歡去別人家住。”

“爹,沒事的。”

鄒煥章垂眸低聲說了一句。

對於搬到別人家去住,他內心是拒絕的。

但一想到住在梁國公府,或許可以每日見到李蘅,他的心思不由自主便動搖了。

從第一眼見到李蘅起,他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即使知道李蘅已然嫁作人婦,卻仍然忍不住心動。

鄒煥章拿著東西從房間出來。

李蘅上前去接,漆黑的眸子含著和善且真誠地笑:“這些年,辛苦鄒大人了。”

鄒祥安一心為了她父親,鄒煥章跟著他當真吃了不少苦頭。

她指尖才觸碰到鄒煥章手上的包裹,手腕上忽然一緊,趙昱沉著臉一把將她拽到身後,伸手接過鄒煥章手中的包裹:“我來。”

李蘅抬起漆黑的眸子看他,眸底閃著惱怒,趙昱又發癔症了。

趙昱一點都信不過她,好像她隨時都能和人勾搭上一樣。她不過幫鄒煥章拿一下東西,他用得著這麽大反應?

罷了,這會兒人多,她給趙昱留點麵子。正氣惱間,聽外麵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姐姐!”

李蘅探頭看外麵,一臉疑惑:“沈肆,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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