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回(1 / 2)







第76回

趙昱頷首, 看著她的目光中隱著點點憐惜:“可有什麽想吃的?”

李蘅烏眸輕眨,撇唇道:“隨意吧。”

這地方,也不是她想吃什麽就能有什麽的。一眼望到頭的街道, 攏共也沒幾家鋪子。

此時, 子舒走回來道:“侯爺, 今日除夕, 這些鋪子幾乎都不做買賣了, 收拾著年夜飯準備過年呢。”

趙昱打發了一個上前來問好的婦人,朝他道:“無妨,去奚婆婆那處。”

“是。”子舒在前頭引路。

李蘅跟著趙昱, 走到集市儘頭,最邊上一家鋪子。

這鋪子矮矮小小,似乎經歷過很多歲月。門口搭著竹棚, 竹棚上懸著一塊寫著“肉餅”二字的布塊, 就算是招牌了。

“當初東嶽打到青岩城,奚婆婆丈夫為了救她和兒子殞命, 她也被流箭射傷了眼睛。”趙昱小聲同李蘅解釋:“後來, 她兒子長大,也奔赴邊關, 後來生病離世。全家隻餘她一人。”

李蘅烏眸中不禁有了幾分同情:“那她為什麽還要留在邊關?不回故裏去?”

丈夫和兒子都不在了,她一個人活在這世上,應當很孤單吧。

回歸故裏,家中總歸有些親眷鄉鄰,也算有個照應。

“當初她被射中眼睛, 是邊關的將士們救了她。”趙昱道:“後來, 她兒子離世也是將士們在照顧她。”

子舒在一旁補充道:“奚婆婆說,留在邊關看到將士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她這肉餅鋪, 就是想著在這苦寒之地,能給將士們吃口熱乎的,所以幾乎不賺錢的。”

李蘅聽得動容,心中肅然起敬,大夏能有如今的寧日,是因為有無數犧牲的將士和許多如奚婆婆這般獨自承擔苦難的家眷,這位英雄婆婆值得欽佩。

說話間,趙昱牽著她進了肉餅鋪。

“婆婆。”

趙昱招呼了一聲。

奚婆婆正在屋子裏忙碌,天將黑,許是舍不得費蠟,屋子裏並沒有點燈。

“誰啊?”

她問了一聲,走上前來。

趙昱牽著李蘅,退到了屋外。

奚婆婆望之有六十許,身量不高且單薄,穿著粗布衣裳,腰間紮著青布圍裙,看著樸素乾淨。她麵上已經布滿了歲月的溝壑,一隻眼睛深陷進去,是箭矢留下的痕跡。

她跟出來,迎著將黑的天色抬頭,用僅剩的那隻眼睛打量趙昱,看了片刻她認出趙昱來,不由又驚又喜。

“是趙大將軍?趙大將軍回來了,快請進去坐。”

她說著,看向一旁的李蘅。

趙昱在邊關領兵數年,青岩城中之人,多數都認得他。且習慣稱呼他為“趙大將軍”。

“婆婆。”

李蘅露出乖巧的笑,招呼她一聲。

“這位是將軍夫人吧?”奚婆婆打量李蘅,麵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將軍夫人是……是……”

她緊盯著李蘅往前一步,眼底滿是激動。

“是。”趙昱頷首:“她是梁國公之女。”

“我就說,夫人眉眼裏像極了李大將軍。”奚婆婆握住李蘅的手,慈愛地看著她,渾濁的眼底泛起淚光:“我家那短命的,當年就在李大將軍手下,李大將軍他……怪可惜的。”

李蘅笑著點點頭,不知為何,心中也酸澀起來。

“瞧我,你們才來,我就和你們說這些。”奚婆婆回過神來,連忙招呼:“快隨我進來。”

她說著,當先進了屋子,到桌邊去點了蠟燭。

小小的鋪子裏亮堂起來。

李蘅瞧清了鋪子裏的情形。幾張小桌子周圍擺著椅子,桌子角落處放著一隻大缸,應當是用來囤積麵粉的。

爐子則安排在門口棚子下方,小小的鋪子可以說很簡陋了。

“我一個人過年,也沒準備多少東西。”奚婆婆道:“你們來了好,我再多切些肉,去打一壇子酒,你們留下來一起吃年夜飯,就是菜有些少……”

“不用了,婆婆。”趙昱拒絕了:“我們去尋梁國公,路過此地,想跟婆婆買些肉餅帶出走。”

“尋梁國公?”奚婆婆愣了一下:“這……難道傳言是真的?”

她在邊關這麽多年,自然也聽過一些流言,說梁國公根本不是被敵人俘虜了,而是被他手底下的幾個副將聯手給害了。

她一直都將信將疑的,此刻,這話從趙昱口中說出來,她不由信了從前聽到的那些流言。

“是。”趙昱點頭。

奚婆婆激動,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那我現在就給你們做肉餅。有具體的消息嗎?梁國公身在何處?可還安好?”

“要去查了才知。”趙昱回她。

“好,好。”奚婆婆顯然很開懷,連著說了兩個“好”,轉身拿了一隻木盆,去缸中挖麵粉。

“婆婆。”趙昱問她:“你在邊關時日久,可曾聽到有人說起過梁國公的下落?”

奚婆婆端著木盆想了想道:“聽倒是聽過幾個,不知真假。有人說他死裏逃生,在東嶽做了駙馬。還有人說他隱姓埋名,在東嶽教書,重新成家立業了。另外說得最多的,就是說他被迫歸順了東嶽,無顏歸家,自儘而亡了。”

她說到這裏嘆了口氣:“我覺得,李大將軍不是那樣的人,他遇事不會氣餒的。這麽多年沒有消息,應當是被困在了什麽地方,你們好好找找,一定能找著的。”

“是。”趙昱點頭。

奚婆婆往麵粉中加了水,圍著爐子忙碌起來。t

“大將軍,真的是您,我娘說您來了,我還不信呢!”

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李蘅不由跟著趙昱轉頭去看,來的是幾個軍中之人,見到趙昱一個個頓時滿麵喜色。

趙昱向來清冷的麵上也有了幾分隨和之意:“你們可都安好?”

“好得很吶,謝大將軍關心。”

“大將軍,走啊,今兒個過年和我們去吃酒。”

“這是將軍的夫人吧?一起去!”

幾人熱情地招呼他們。

“還有事,不能久留。”趙昱拒了。

“好容易來一趟,總要去坐坐,我們那有留的好酒,大將軍去拿一壇。”

“是啊,去吧大將軍,去坐一會兒,還有兄弟想見您呢!”

“去吧大將軍,大家夥都想見您。”

幾人熱情相邀,軟磨硬泡。

“你就去一下吧。”李蘅也被他們的熱情感染了,勸了趙昱一句。

盛情難卻。

趙昱扭頭囑咐她:“別亂走動,我片刻即回。”

“知道。”李蘅笑著應了:“我就在這兒。”

趙昱這才和他們去了。

李蘅紮在爐子邊,看奚婆婆做肉餅。

起初一遍看得還挺有趣,看久了便覺得有些沒意思了。

她信步出了屋子,站在棚子邊緣,抬頭看天。

月亮不見蹤跡,夜空中倒是綴滿了寶石一樣的星星。邊關的夜空比上京的更遼闊,更清澈,與遠處的皚皚白雪交相輝映,清冷寂寥。

她想起遠在上京的祖母和弟弟,輕輕嘆息了一聲。

今日本該團聚,而她卻遠在邊關,祖母和弟弟應當也很牽掛她吧。

“蘅兒可是想家了?”

鄒煥章手中提著一些東西,自另一側而來,語調溫和地詢問他。

“有點。”李蘅回神,望見他不禁笑了笑:“煥章可是也想家了?”

“我少年時便出去求學,說想,也不是很想。”鄒煥章笑道:“隻是有些記掛父親。”

李蘅點頭:“這是自然。誒?你買了什麽?”

她好奇地看他手裏提著的東西。

鄒煥章低頭瞧了瞧,有些靦腆地道:“是一些紅紙,幼時我娘還在,每逢過年都會帶我剪紙,後來便養成習慣了。”

“你會剪紙?”李蘅很是驚奇:“我想看。”

她明白鄒煥章的意思。鄒煥章的母親去得早,他是在用這種方法懷念自己的母親。

此刻說起,他心裏一定很難過。所以,她沒有追問,而是很期待地看著他。

鄒煥章笑了笑:“好。”

他察覺到了李蘅在引開話題。他本以為,如李蘅這般驕矜的女子,不會留意到他的感受。卻不想李蘅心思這樣細膩。

他進屋子,同奚婆婆招呼了一聲,搬了一張小桌子出來。

李蘅跟著拿椅子。

鄒煥章忙回身去取椅子,口中道:“你手臂上還有傷,不能拿重物。”

李蘅取過一張肉餅,笑著跟上他道:“隻是右手臂受傷,左手臂又沒事。”

“那也要當心一些,還疼不疼了?”鄒煥章還好兩把椅子,坐下展開了紅紙,口中詢問她。

“都已經三日了,沒有那麽疼了。”李蘅也在小椅子上坐下,捧著肉餅小口小口的吃,看他一點一點將紅紙疊起來,饒有興致地問:“你打算剪什麽?”

鄒煥章看了看左右:“給婆婆剪幾個福字貼上吧。”

“小郎君還會剪‘福’字呢。”奚婆婆笑著道:“我就一個人在這兒,隻買了春聯,沒買‘福’字,正巧你給我剪幾個。”

“好。”鄒煥章笑著應了。

他拿起剪刀,低頭在紅紙上剪起來。

李蘅湊過去看:“你不用做記號嗎?”

“不用。”鄒煥章含笑回她:“我記得。”

她唇瓣沾著油光,貪吃的模樣有幾分可愛,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李蘅看著他手裏的剪刀在點好的紅紙上穿梭,不過片刻,便擱下剪刀:“好了。”

“這就好了?”李蘅真大烏眸看著他手裏剪好的紅紙。

鄒煥章笑而不語,將那紅紙輕輕展開,果然是一個端端正正的“福”字。

“你手真巧,好厲害。”李蘅真心誇讚。

鄒煥章害羞地笑了笑:“蘅兒從前過年,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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