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若有情(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618 字 2個月前





戰爭是最後的手段,是所有欲言之言已不能言,而言於刀劍。

薑望今日已言儘,若無人聽,便以劍鳴。

今拔劍!

古往今來最年輕的真君,對陣中央帝國最強大的天師。

長相思對希夷劍。

人們看到薑望站在那裏,血猶滴落,身如劍脊。

“彩!”

最後排的鬥昭直接站在了椅子上,昂首飛發,旁若無人。仿佛天下是今日為他戲,諸方都是台上的角兒,獨他是那超然局外的看官爺。管不得戲裏的恩怨糾葛,前因後果,他想站就站,想坐就坐,想喝彩就喝彩。

姓薑的平時是挺討人厭的,但今天確實有樣子,他鬥某人何吝一聲讚歎?

重玄遵嘴角噙笑,不發一言,但抬手撣了撣如雪的衣角,施施然起身。他自台下看台上,紅塵濁浪,苦海翻滾,而白衣如舟,墨似點瞳。今見薑望如此,亦如飲甘——他突然很想喝酒。

黃舍利直接一躍而起,跨過寬闊的看台,落在了宮希晏身後。靴子穩穩踏地,敲擊地台如缶,脖子上戴著的普度降魔杵,隨之飛揚又落下,凶惡又慈悲。

她雙手撐著宮希晏的椅背,光明正大打量台上的薑望——

絕巔之後,像是更有滋味。

但這滋味,又不僅是因為絕巔。

此間樂,誰能知?

劇匱早就停下了他的筆。朝聞道天宮的創建者若是沒了,他把考核幻境設計得再公平也是無用——當今並沒有第二個人有薑望這樣的決心和號召力。

他很明白吳宗師為什麽不表態,但作為他劇匱個人,作為太虛閣裏的其中一位,有某種強烈的衝動,迫使他此刻站起來。

隻為那一句“公道豈能隻在人心!”

這是先賢之所以立法,這是那個“苦役而後能苦學”的劇匱,畢生之踐行。

在這天下之台,他雖不能代三刑宮而言,卻要為劇匱而立。

這個太虛閣裏最沒有表情、最不知道變通、年紀也最大的閣員,像一顆釘子一樣,筆直地釘在了那裏。

鍾玄胤的筆就沒停過,這會一邊刻寫一邊起身,身似鐵,筆如刀——

無論今日結果如何,他秉史筆如鐵,今日所書,一字不易。後來者當儘知,無謬矣!

史家並不評斷對錯,但記錄是對不屈者的歌頌。

萬古以後看如今,他相信今天的薑望仍能贏得掌聲。

秦至臻黑衣黑發黑刀,卻是在鍾玄胤之前就已經起身。

他是個厚重的性子,做什麽事情都要想得很清楚,深思而篤行。但這時候實在不需要怎麽想。

畢竟貞侯已經代表秦國表態,在前排都隻差拔刀。

他隻需要問自己——

你希望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所以他站了起來。

他還沒有想明白薑望提出的那個問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做薑望的先生,但他知道,今天薑望給他上了一課。

上次也是在這裏上的課。

漫漫修行路,抬頭即高山,道不孤也!

蒼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裹在長袍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這時候也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

這個世界從未真正死去,因為年輕的聲音一直在響起。

他們在這種場合的態度不由自主,但不妨礙他們致以敬意。

坐在最後排、本該僅作為治水大會旁觀者的他們,就這樣一個個地站了起來。

整個觀河台,如此巨大的觀禮席,隻有零零散散的這些人。

前排和後排,涇渭分明。

前者掌握這個世界最強大的權力,後者漸次起身,如長河之浪向前湧。

滾滾長河,多少時光,換了人間。

鬥昭不能替屈晉夔代表楚國的態度,重玄遵不能替阮泅代表齊國的態度,就像蒼瞑的沉默和塗扈的沉默並不相同……但他們現在一個個地站起來,就像是在漫長無聲的夜晚裏,苦心未負,萬物發生。

這是一種雨後春筍般,全新力量的宣稱。

這絕不是能夠被這個世界忽略的姿態!

直到此刻,靜坐在彼的李一,才悠悠地回過神來。

一件白衣,一根白色的發帶,一柄劍。發垂肩,質不改。從開始到現在,他的坐姿幾乎沒有變過,會上發生的一切,他似乎也並不關心。

但他畢竟是聽到了那些話。

他安靜地想了一想,然後也……緩緩起身。

這個動作太簡單了。

但在很多人的眼裏,是地動山搖,石破天驚!

應江鴻的眉頭挑了起來,他提著那柄血跡新鮮的長劍,回過身,看向李一。他自台上看台下,麵上表情無幾分:“太虞真君,我能問問你為什麽站起來嗎?”

李一“嗯?”了一聲,略帶疑惑的輕輕抬眸,而後疑惑散去,複為清亮,似乎才意識到這是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於是他說道:“如果福允欽沒有做什麽該死的事情,他就不該死。”

龍虎壇主東方師,下意識地攥緊了扶手,不讓自己有什麽意外的情緒表露。

他感到李一是在答非所問——殺福允欽的理由,難道是因為福允欽該死嗎?

但李一的回答雖然簡單,又分明很認真。

景國的內訌?

道脈大羅山和帝黨的矛盾已經控製不住,裂隙在國境之外蔓延?

景失其鹿嗎?

魏國應該如何把握機會?

這一刻他想了太多太多,他不得不想。

各國勢力的代表,都有不同程度的驚訝,都在想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義,想整個天下的局勢,想各種利益的分割。

但應江鴻卻明白,李一真的隻是在想——福允欽該不該死。

倘若景國決議讓李一去殺福允欽,李一大概率也不會猶豫。

但此刻他隻是覺得薑望說得有道理,福允欽不該死,他就站起來。

是一種完全在事外的心情。

真是年輕啊!

一群年輕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應江鴻的反應。

就連最激烈的許妄,此刻也靜聲。

唰!

應江鴻在這個時候,反倒歸劍入鞘中。

“薑真君既然口口聲聲說‘公道’,不知薑真君所認為的公道是什麽?”他邊說邊回過身,再次與薑望對麵:“所謂‘公道’,又究竟是誰的公道呢?”

“公道不是專屬於誰的公道,公道是就事論事、不偏不倚。於君於我,於人族於水族,放而皆準。”薑望提劍在手,對應江鴻拱手:“感謝南天師能夠不計較年輕人的冒犯,願意給我一個論道的機會。中央帝國的氣度,令薑某心折。愚雖魯鈍,願與君言。”

許妄眸光如刀,恨不得紮在薑望屁股上,令他吃痛之下,一劍捅向應江鴻——大家都在支持你,你怎麽不勇往直前,倒是在這時候講起了禮數?

宮希晏愕然片刻,搖頭失笑。

跟旁邊這些老東西鬥爭久了,幾乎以為這世上隻有一種複雜的思考方式。差點忘了,薑望的訴求,與他們有根本性的不同。

應江鴻抬眸道:“便與天下言!”

雖然許妄拔刀相助,宮希晏旗幟鮮明地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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