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前春茶待誰品

那些被齊骨遺忘的記憶，在李清濁這一句後，像野草遇到春雨般，瘋狂席卷而來。

景和太子生母，業厲帝的原配皇後。

那個既普通，又愚蠢的老婦人。

還有她那如璞玉般，純粹無比，又隻是死物的愛情。

“長……長春宮？”齊骨看著眼前的荒涼，跟記憶完全對不上號。

從長信宮去南書房，要路過長春宮沒錯。

可那座宮殿呢？

這宮裏吃人不假，可宮殿也能一把吃了不成？

“這裏發生了什麽？先帝廢後呢？”

知道齊骨要問，李清濁如實稟告：“先帝去的那天，長春宮突然走水，因這邊忌諱，沒什麽人在，一時不查，且那時候，宮人大多人都圍在崇明殿那，等火光衝天，煙塵大了，人人察覺，已經晚了……”

“什麽突然走水，那火，怕不是她自己放的！”齊骨目光嘲諷，又暗含憐憫。

可憐的人，到死都還深愛那個絕情冷血的皇帝。

“這……無人在場，也說不清了。”李清濁陪著笑，怕齊骨問罪，又道，“那時候主兒脈象不穩，又逢先帝去世，這般晦氣事，不敢上報，而後各王爺吵著回京，主兒你忙於應付，更是顧不上，這兩日，工部那邊應該就會有折子，問主兒要在這重建什麽園子了。”

齊骨沒有接話。

她不比厲帝奢華。

自厲帝走後，她完全掌權來，宮裏一應吃穿用度，都省著簡著。

也有厲帝後妃，借著緬懷厲帝由頭，搞鋪張奢侈的。

都被她趕去皇陵，做了生祭。

齊骨想著，既是緬懷先帝，那最好的緬懷，可不就是下去同他相見？

禮部看不過去，跟她說了多少回。

齊骨輕飄飄一句“不知道先帝在黃泉陰司，會不會想念從前眾愛卿”，而後滿朝文武噤聲，再也沒提過這事。

“廢後骨灰呢？有人拾著麽？”

“自然是有的。”李清濁不知齊骨心意，猜測，“可是要厚葬？按規矩，是該送回母族下葬……”

“她還有母族？”齊骨想，若是景和太子當年有母族撐腰，和齊雲衡聯手謀逆，未必會輸。

果然，李清濁緩緩搖頭。

“像這般無人斂屍的，都是拖去亂葬崗，隨便棄了吧。”

“回主兒，一般都是這樣，不過她身份特殊，現供在皇家寺院——西山寺裏，如何處置，自然聽主兒您的意思。”

齊骨想了想。

“跟先帝合葬吧。”

她的聲音不大，卻如驚雷，把整個大業，炸得震天響。

“廢後？哪個廢後？”

那個老婦人被廢黜太久，已經是很老很老的舊黃曆了。

當年的人，要麽作古，要麽隱世不出，很少還有人記得，齊骨不是厲帝原配。

“既是廢後，又怎可與先帝合葬？”

所有盼著齊骨死的人，都把厲帝棺木旁邊的位置，留著給她呢。

“這於禮不合！於禮不合！”

齊骨從來不講禮法。

她說合葬，那厲帝和廢後，便合葬在了一起。

跨越近三十年，他們倆到死，還是做了夫妻。

宋昭蘇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很遲了。

他傷得太重，龍陽從醫學走到神學，都還差點沒把他搶救回來。

一天連著救他兩回。

每回都不輕鬆。

龍陽已經不知道該罵什麽了。

隻是一個勁兒替自己感到不值。

尤其當他知道，殺手是齊南北派的之後，哭得更慘了。

哭得如喪考妣。

哭得男人見了沉默，女人見了流淚。

哭聲太大太響，甚至把昏迷不醒的宋昭蘇都驚醒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