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聽了張木橋的話,不少準備今年多賣點糧的村民,立刻打消了念頭,決定一點也不賣。家裏交完稅收和租子剩下的那些糧食,全部好好的藏著。王北峰也深以為然,他不認為一直苛待他們的東家會突然大發慈悲。若是今年先降租,明年再突然暴漲租子,這事倒是東家能做出來的。“多謝張管事提醒。”王村長誠懇感謝。知道王村長怕是完全認為明年東家會暴漲租子,把東家想壞了。這叫張木橋有些發虛,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其實東家現在人挺好的。”棗溝村的村民聞言,看張木橋的眼神瞬間都不對勁了,充滿了同情。也不知道張管事在莊子裏都經曆了什麽,竟被東家欺負的在外頭也要說違心話了。張木橋也知道這話說出口沒人會信,他不再多說,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而且東家往後到底會不會變的好些,他也不知道。因還要去山前村通知,張木橋不準備在棗溝村前的土路停留太久。他說完了該說的話,就與棗溝村的村民們告別,“我還要去一趟山前村,你們快回吧。”棗溝村村民們知道山前村那邊肯定也急得很,於是都沒多留張木橋,等目送張木橋離開後,棗溝村的村民才麵帶喜色的各自回家。張木橋走到半道,就遇見了準備來棗溝村打探消息的山前村村長和他兩個兒子。山前村在入雲山山腳下,離莊子的距離更遠。山前村的村民們今日也等了莊子裏的人許久,結果一直沒等到莊子裏來人,心情同樣焦灼。眼看著都過了晌午,山前村的村長也等不下去,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就先去棗溝村那看看情況。沒成想半道上竟遇到了莊子裏的張管事。降租的事情,張木橋也是第一時間與三人說了。包括對棗溝村說的那些暗示他們別賣糧,都收起來自家留著吃的話。山前村的村長,和他兩個兒子的反應與棗溝村的人一模一樣。話已經帶到,張木橋便不往山前村再去。莊子裏也有一堆事等著他處理,更重要的是,他還得回去找東家商量一下,該怎麽應對開春的大旱。得先商量出個章程來才行,可不能到時候一起抓瞎。山前村三人也急著回去傳消息,沒有與張木橋多寒暄,目送張木橋離開後,三人腳步匆匆的回了村子。“大郎,二郎,回去後你二人把村民們都叫到曬穀場。咱得勸村民們別因這次降租,多賣了糧,不然明年東家大漲租子,咱連陳糧都沒得吃。”山前村的村長語氣裏都是擔憂,怕有拎不清的,真賣多了糧,到時候沒糧吃,再給餓死。跟來的田大郎聽後就說知道了,倒是田二郎抓抓腦袋,“爹,我覺得不用勸,東家啥樣,這三年裏大家夥心裏肯定有數。”田大山像個替孩子操碎心的老父親,還是不放心,“得勸,萬一就有拎不清的呢?”知道父親是個萬事都怕萬一的人,田二郎也不再多說,隻點頭說回去就叫人。……雲懷瑾穿著拖鞋慢悠悠的逛了一下雲莊宅院,這宅院在雲懷瑾看來,其實是比較大的。但若真放在大雍,這宅院麵積其實不算大。占地百畝的那才算宅院裏大的院子,雲莊院子的這三十幾畝地,頂多算個小宅院。雖說是在鄉下,雲莊宅院裏的布局也是很有一番韻味。亭台水榭,假山奇石,池塘曲橋應有儘有。不僅如此,在原身記憶裏還了解到,院子一年四季都有應季的花開。這讓雲懷瑾想起自己前世曾逛過的園林,隻覺得雲莊宅院占地雖小,可這裏的布局景色,倒是一點不比逛過的知名園林差多少。逛了一半的時候,因原身身體素質過差,叫他也覺得有些累,實在是逛不下去了。剩下的雲懷瑾決定得空再逛,這次便先回去歇歇,也想看看雲初現在怎麽樣了。他回去時,依舊是慢悠悠。就是想著自己在外麵多呆一會,能叫雲初在屋裏好好的多休息一會。誰知道他剛踏進主院,就瞧見了廊下狗窩裏縮著一個小身影。起初抱著雲初回來的時候,雲懷瑾看到了廊下有個破舊的狗窩。隻是他那時候心急,所以匆匆看一眼便移開視線,腦袋裏並未深思,隻當這院子裏還養了一隻狗。這狗窩很快被雲懷瑾拋卻腦後,而他的心神都被雲初的高熱所占據。所以原身對狗窩的相關記憶,那時候並沒有浮現出來。這也導致了雲懷瑾現在看到雲初縮在狗窩,腦海裏浮現出關於狗窩的相關畫麵時,氣的咬牙切齒,胸口發悶,呼吸急促。畫麵裏,原身之前養過一隻土狗,雲初和那條狗親近,有次原身打雲初,那條不算大的土狗碰巧看見了,便衝過來護著雲初。結果因惹怒了原身,直接被打死。期間因為雲初一直哭著攔著,原身在打殺了狗後,就讓僅有兩歲的雲初從柴房睡到了廊下的狗窩。不是喜歡狗嗎?那你就和狗一樣活著。原身倒是沒有給雲初吃狗食,因為雲初本身吃的,連狗食都不如。春夏狗窩蚊蟲多,秋冬狗窩冷的要命。要不是雲初命大,他早就死不知道多少次了。雲懷瑾壓下記憶畫麵,他怕再看下去,自己能給自己來兩下。雲懷瑾仔細打量狗窩裏蜷縮著的小孩,瘦小的身體微有起伏,像是睡著了。因為擔心雲初的身體,不知道他有沒有退熱。在猶豫一瞬後,雲懷瑾還是輕手輕腳的往廊下走,看看孩子怎麽樣了。正在院子裏打掃的梅蘭,竹菊,筆墨,紙硯四人在雲懷瑾踏入院子的那一瞬,心神就都放在他身上。在雲懷瑾原地停頓一息,又開始走動後,他們才悄悄抬眼,發現人最終還是往廊下狗窩的方向走去了。四人為雲初接下來的痛苦遭遇提一口氣,卻也隻能快速低頭,裝看不見聽不見,該乾什麽乾什麽。沒人敢開口多說一句,說了隻能讓小東家更遭罪。也就幾步路的距離,估摸著東家已經走到了廊下狗窩了。可四人聽了好一會,都沒聽到動手的聲音,更沒有小東家壓著嗓音的抽泣聲。怎麽回事?梅蘭正在廊上趴著擦地,她不動聲色的推著布往前走了走,借著柱子遮擋,快速側頭看向廊外雲懷瑾所在的方向。這一看,倒叫她愣住了。她這位置,看不到雲初,但正好能看清雲懷瑾的臉色和動作。第8章 東家的手懸在半空,那樣子並不像是要抬手打人,反而更像是想觸摸卻又不敢再向前。還有東家……東家那神情,是心疼嗎?梅蘭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怕看久了被察覺,她不敢再繼續看,低頭老老實實的擦地。雲懷瑾蹲在狗窩不遠處,他盯著小孩因發熱生病有些微紅的臉,視線落在小孩長長的微顫的睫毛上。他知道,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本蜷縮著睡著的孩子醒了。現在因為害怕而不敢睜眼,即便竭力控製著,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顫抖。雲懷瑾唇抿成直線,壓著心頭對原身的火氣。蹲著瞧了一會,也看不出孩子現在身體狀態是好是壞。想靠近雲初,又怕雲初被他給嚇暈過去。左思右想,雲懷瑾還是沒再靠近。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雲初顫抖的身體慢慢平穩下來。他縮在臂彎裏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眨了眨,阿父走,走了?這次沒有把他抓起來打他……為什麽?是因為他生病了嗎?可他以前也生病過,還是被阿父打了。雲初小腦袋想啊想的想不通,發熱讓他腦袋懵懵的,心裏又想著事,一時間竟沒能察覺去而複返的腳步聲。等雲初身上感覺到一重時,他才意識到雲懷瑾又回來了。稍微有些放鬆的身體,瞬間又變得僵硬,同時屏住呼吸,怕的連氣都不敢喘。小孩腦海裏嗡嗡的,全都是阿父又回來了,阿父又要打他了,他腿好疼,身上也好疼,他想求阿父今天能不能打輕一點。但他又不敢求,要是求的話,阿父不會聽還會打的更重。雲初絞儘腦汁的想今天怎麽才能挨輕一點的打,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辦法。以前想不出,現在還是想不出。等他放棄想辦法挨輕點打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阿父又走了。他身上……身上有暖暖的東西。雲初瘦小的手指小幅度的動了動,指尖摸到軟軟的,毛茸茸的觸感。因為這輕微的動作,他鼻尖也露出一些,聞到了淡淡的清香。是阿父身上會有的味道,毛茸茸的,好像是毛毯。雲初不敢再碰,整個人又蜷縮幾分,把自己完全陷在那破舊的狗窩裏。毛毯隔絕了外麵的冷風,雲初縮在窩裏,腦袋暈暈沉沉,什麽也不敢想。雲懷瑾回屋後,就心事重重的癱在了床上。滿腦子都是雲初。這孩子隻有四歲,出生起就在冷暴力中度過一年,接下來三年,又是在饑寒交迫與毆打中度過。從雲初遇到他的反應來看,小孩在經曆了三年的家暴虐待後,已經產生了應激創傷,對他產生了高度警惕。他是雲初害怕的本源。雕花精美的床榻之上,雲懷瑾抱著軟枕輕歎一聲,想要靠近雲初,得先讓孩子相信,他不會再動手打他。隻是要讓小孩相信他不會再打他,似乎是一件更難的事情。*雲懷瑾倒是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許多事情不是靠腦子想,嘴上說的,得看實際行動。知道這是一場持久戰,雲懷瑾便先放在一邊。轉而想到自己入夢有了原身的記憶之前,似乎進入了一個更奇妙的空間,好像還有一朵雲和他說話。這段記憶在雲懷瑾沒有仔細回想之前,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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