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林彥見曹燁麵色有異,湊上來看他的手機界麵,一眼認出來,“哎這不是梁思喆麼?”
“啊。”曹燁應了聲,然後摁熄了屏幕。
林彥匆忙瞟到了最後兩個字:“睡我?什麼睡我?梁思喆要你睡他???”他聲音壓得很低,生怕在員工麵前有損自己的威嚴,但語氣間難掩八卦的興奮勁兒。
曹燁瞥他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說話間梁思喆又發來一條語音消息,當著林彥的麵點開不太方便,曹燁起身離開座位,朝影廳門口走。
“哎你彆急著走啊!”林彥跟著站起來。
後排負責製作的項目經理站起來叫了聲“林總”,林彥朝他一揮手:“一會兒來我辦公室說,你先跟大家交流一下。”說著大步追上曹燁,“你倒是給點意見嘿,這內部片源都泄給你了,你不能白看啊……”
“等我回去想一下,整理出來給你。”曹燁邊走邊說。
“成。”林彥說完正事,還不忘接著八卦,“哎你急著走什麼啊?去睡梁思喆嗎?”
曹燁轉過臉看他:“你是有病吧林彥?”
“哎哎哎,又炸了又炸了,”林彥有意逗他,“嘖,睡梁思喆不虧啊,你睡嗎,不睡讓給我?”
“你不是說不喜歡梁思喆麼?”
“他不擺譜兒的時候我還挺喜歡他的,他總不可能在床上還擺譜兒吧?”
“滾啊你,彆這麼惡心行麼?”
“哈哈哈你裝什麼純啊小曹總……”林彥大笑,“說正經的,你們和好了?”
影院設在東盛傳媒的一層,出來沒幾步就走到了大廳,曹燁快步走下門口的幾級台階,走到車邊拉開車門坐進去:“剛加上好不好?他找我有事兒。”
“喲,這麼晚了能有什麼事兒啊?”
“彥哥,”曹燁看著他,挺真誠地說,“我們公司保潔阿姨聽八卦的時候,跟你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操,你滾蛋。”
曹燁關了車門,壓下車窗衝他笑:“回頭我拍張照片發你比對一下,特像,真的。”
“你敢發!”林彥瞪著他。
曹燁大笑,啟動了車子揚長而去。
開出園區後,曹燁把車速降下來,摸過手機點開了梁思喆發來的語音。
手機自動連上了車內藍牙,梁思喆的聲音擴散在車廂裡:“怎麼著?我把他帶回去?”聽上去有些失真,嗓音有點低沉,語氣又有點輕佻,曹燁不記得梁思喆以前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過話。
所以曹嶼寧這幾天不是去追姑娘了——曹燁想起那天電話裡傳來的嘈雜聲——而是去追梁思喆了?
曹燁這會兒還沒從震驚中完全脫離出來,他沒想到曹嶼寧三番五次地纏著自己去看梁思喆,是出於男女關係……哦不對,男男關係的那種喜歡,他以為隻是簡單的追星來著,畢竟如今這世界上,為梁思喆要死要活的人可太多了。他沒想到曹嶼寧居然會生出想睡梁思喆的想法,真是……年紀不大,野心不小。
曹燁在想他要怎麼回這條消息,梁思喆說把曹嶼寧帶回去,帶回哪兒?他不會真要把曹嶼寧睡了吧?他不是雙吧……是嗎?
恍然間他發現自己對梁思喆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雖然當時很果斷地否定了曹嶼寧說的那個“梁思喆是雙”的傳聞,可現在想想,又覺得拿不準了——他們沒談論過這個問題,他根本就不知道梁思喆的性取向到底如何。
算起來,他們也沒那麼熟悉,不過是年少時在一條破舊的巷子裡朝夕相處了短短的三個月而已。
三個月,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裡占據的時間太短了,勉強算得上“白駒過隙”吧。
而在梁思喆跌宕起伏的二十八年人生裡,那平淡無奇的三個月可能用“白駒過隙”來形容都嫌長。
曹燁眉心微蹙,拿過手機給曹嶼寧撥去電話,聽筒裡的滴滴聲響了很長時間也沒人接,好一會兒機械的女聲響起,告訴他“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掛了電話,他又撥了一個過去。
這次沒響幾聲,梁思喆便又傳過來了一條語音消息。
曹燁掛了電話點開來聽——“彆打了,他被我灌醉了”。
曹燁用拇指壓著屏幕,對著底端的話筒,也發了一句語音消息過去:“你們在哪兒?發個定位給我。”
片刻後梁思喆傳來了定位信息,曹燁點開來,車載導航語音響起,他將油門踩重了一些,車速很快上到八十。
梁思喆發來的定位比上次去的拍攝片場還要更遠一些,幾乎位於京津的交界地帶,夜晚九點多,晚高峰還沒退潮,混雜在擁堵的車流之中,曹燁開得有些煩躁。
不知為什麼,對於梁思喆把曹嶼寧帶回去上床這件事,他極其難以接受,甚至於有些窩火。
林彥總開玩笑說他恐同,可事實上他隻是處於自己無法接受的程度,至於身邊人到底喜歡同性還是異性,對他來說並就不構成任何影響,他根本就不會在意也談不上反感。
但想到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就發自內心地無法接受。他拿過手機又給梁思喆發過去一條消息:“你彆動他,我在過去的路上。”
梁思喆沒回消息,這讓曹燁心裡的那股焦躁變本加厲了一些。
車子開出市裡,他沒忍住,給梁思喆撥了語音通話,那邊沒接。
曹燁把手機扔到一邊,耐著性子開了十幾公裡,又拿過手機撥了一個過去。
片刻後那邊總算接起來,帶著些笑意的聲音:“這麼著急啊?”
“你彆動他。”曹燁說。
“理由呢?”
“他是曹修嚴的兒子,你會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哦,你怕我惹麻煩?這點兒麻煩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吧?”
對啊,再大的麻煩他也惹過,如今他可是影帝梁思喆,就算曹修嚴也未必能拿他怎麼樣吧?曹燁意識到自己找的這條理由可真夠廢的,他又說:“還有,他是我堂弟,你同他上床會讓我覺得很惡心。”
“就像那兩條狗一樣?”梁思喆又問,聲音裡似乎還是摻雜著笑意,有意逗他似的。
“對,”曹燁沉聲道,“就像那兩條狗一樣。”自己多年之前的原話,沒想到梁思喆到現在還記得。當年他口不擇言,現在被梁思喆笑著講出來,讓他有些猜不透梁思喆說這話的心思。
“你放心,”片刻後梁思喆開口,這次不笑了,語調聽上去很平常,低沉的,緩慢的,就像他在電影裡沉心靜氣的念白,“我不動他,你慢慢開吧,我等你過來把他接走。”
——
車子開到青葦已經夜裡十一點多了,曹燁把車鑰匙扔給門童讓他去停車,自己從正門走進店裡。
從前廳進入後排的包間要經過一段幽靜的石子路,日料店接近打烊,隻剩下最後一波客人,後花園靜謐無聲,草叢間星星點點的小夜燈更襯得夜色深沉,曹燁看到斜對麵的落地陽台上,有人正用胳膊肘撐著木欄杆,一口一口地吸煙,金黃的火星若隱若現,嫋嫋的白煙絲絲縷縷地隨風掠過那人的側臉。
這畫麵叫他倏地想到那個黃昏,梁思喆站在破敗的窄巷裡,抬頭打量著一排門頭的情景,這個隔著十年時光的聯想讓他微微出神。
梁思喆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這時轉頭朝他看過來,他們對視了片刻,梁思喆直起身,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然後把手裡的煙撚滅了,轉身走進了包廂內。
他剛剛在看什麼?曹燁也不自覺也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除了夜空和雲什麼也看不到,但今晚的月色很好,頭頂那片雲被映得像是在發光。
他收回目光,微低著頭,加快腳下的步子。走到通往包間的那段走廊,曹燁忽然覺得自己這趟來得真是有些衝動,梁思喆會睡曹嶼寧?冷靜下來想想,這種揣測簡直有些荒唐,怎麼看都是梁思喆隨口開的一個玩笑,自己居然當真了。
曹燁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情緒,推門進入包間,梁思喆正把用來盛煙灰的錫紙盤擱到桌上,聽到動靜朝他看過來,笑道:“來得夠快的,你對你堂弟還挺掛心的麼。”
“怎麼說也是我堂弟,”曹燁走過去,看到錫紙盤裡堆了滿滿的煙蒂和煙灰,桌上的煙盒已經空了,他抬眼看梁思喆,“你不是說在戒煙?”
“是啊,”梁思喆笑了一下,臉上似乎還掛著一絲無奈,“看來戒煙失敗了。”
看來什麼戒煙戒酒都是幌子,曹燁心道,梁思喆如今說的所有話,大概最多隻能聽信三分。
“戒煙還隨身帶著煙啊?”曹燁笑笑,揭穿他。
“是你堂弟的煙,”梁思喆的手指在那個空煙盒上敲了敲,“他浪費我一晚上時間,我抽他一盒煙總不過分吧?”
曹燁眉心微蹙:“全是你抽的?”
“是啊。”
曹燁想說什麼,但想了想到底沒說,他伸手去拍曹嶼寧的後腦勺:“曹嶼寧,醒醒。”
曹嶼寧轉過頭看他,眼睛睜開,清醒了片刻:“……哥?!”
“趕緊站起來跟我走。”曹燁催道。
“不要,我好困啊……”曹嶼寧迷迷糊糊地說完,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