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的門合上,曹燁心裡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事情鬨大了。
他不是公眾人物,沒有過被媒體關注的經驗,衝動之下更沒想到隻是打個架就會被媒體報道。
曹燁拿過手機,在網頁搜索框上敲了“梁思喆”三個字,跳出來的頁麵上全都是關於梁思喆罷演的報道。他點進最上麵的一個鏈接,快速滑動著往下看,越看心頭的不安就湧動得越強烈——這報道怎麼回事?明明出手打架和放話罷演都是自己乾的,通篇卻沒提自己一個字,把責任全都推到了梁思喆身上。
劃到最後,曹燁的手指頓了頓,配圖的那張照片上,他們並肩往前走,梁思喆用手罩著他的臉,但他自己的臉卻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外麵。
“一會兒彆被拍到。”他腦中閃過梁思喆昨晚說的那句話。當時以為是在躲路人的手機鏡頭,現在再一想,難道那會兒梁思喆就已經意識到了他們會被曝光的可能?
繼而他又想到梁思喆走出衛生間時,從錄像那人手裡抽出手機刪掉視頻——明明他喝醉了之後也知道要提防偷拍,那為什麼當時還要跟自己走出酒店?
報道下麵的評論全都在一邊倒地指責梁思喆:
“嫌劇組沒錢當時就不要接啊,中途罷演算怎麼回事?”
“可能隻想接大導演的片子吧,演了一半後悔了,眼高於頂唄。”
“演了一半跑路,這樣一來圈內誰還敢用他啊。”
“是誰預言梁思喆在這條路上走不長來著?算命的吧這麼準!”
“真是高開低走,直接把自己的路給封死了。”
“騙來的金像獎影帝,乾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
曹燁的手指緊緊攥著著手機,幾乎想把機身捏爆,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實情,自以為是地指點什麼江山呢?!
衛生間裡沒有水聲,一點動靜也沒有,梁思喆沒在洗澡也沒在洗臉,他也在看這些無聊的評論嗎?他在想什麼?
天……怎麼把事情搞成這樣了?曹燁抬起一隻手,握拳抵在自己額頭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怎麼就沒想到,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會被有心人嫁禍到梁思喆頭上,都足以讓梁思喆被輿論逼得無路可走。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他一時衝動闖下的禍,不能讓梁思喆全替自己挨罵。
既然這樣,那他就去找媒體澄清,告訴他們什麼打人、罷演全都是他一個人乾的,他們那樣的不實報道,全都是汙蔑,是潑臟水,是血口噴人!
他直起身朝門外走。他要去聯係媒體,告訴他們這事兒跟梁思喆一點關係都沒有。
曹燁走到門邊,拉開門,大步走出去。
梁思喆正倚著衛生間的門,拿著手機給許雲初回消息,醒來之前許雲初已經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他手機調了靜音全都沒接到。
消息還沒發出去,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是重重的門合上的聲音,梁思喆立即反應過來——曹燁出去了。
梁思喆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但總覺得曹燁這門甩得似乎有些衝動,他收了手機,一轉身拉開門,追了出去,衝著曹燁的背影喊了聲:“曹燁,你乾什麼去?!”
曹燁急匆匆地跑過長廊,拐到樓梯,飛快地下樓:“你彆管!”
梁思喆握著樓梯扶手,快步追上去,他想把曹燁攔下來。但曹燁跑得很快,距離沒見縮小,他們之間始終隔著幾米遠。
曹燁跑下樓,再有幾步遠他就要推門出去了,梁思喆跑下一樓,在樓梯邊停下來喘著氣說:“你真想我追著你跑出去,被街上的人再拍一遍是不是?”
他一句話說完,曹燁已經跑到了門口,手按上了門把手,正要拉開時,他的動作頓住了。他側過臉,咽了一下跑得有些發乾的喉嚨:“那你就彆追出來。”
“你知道我會追出去,你先說你要出去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做,我餓了,”曹燁的目光有些躲閃,撒謊道,“出去買點吃的行麼?”
“出去買吃的,那你跑這麼快乾什麼?”梁思喆朝他走過去,寸步不讓地問。
“彆問了。”曹燁壓著心頭的煩躁說,雖然很想推門出去,但他怕梁思喆真跟著他追出去。
“好,我不問,那你跟我回去。”梁思喆停在他麵前,抬手握著他的手腕,拉著他往回走。
“也彆攔著我。”曹燁想掙開他,但梁思喆的手指握得很緊,不讓他掙開。
“彆去,”梁思喆停下來,回過身看著他說,“哪兒也彆去,曹燁,你陪我待著就行了。你要真餓了,我叫服務生幫我們出去買吃的。”
“你彆攔著我行嗎?!”曹燁忽然抬高了音量,“你就讓我像個懦夫一樣,闖了禍躲在這裡,讓外麵那些人都瘋了似的罵你嗎?”
“那你出去做什麼呢?”梁思喆平靜地看著他,“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你乾的?”
“對,”曹燁說,他被逼得有些崩潰了,“我去告訴他們,人是我打的!罷演是我說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要罵就衝著我來!”
“彆傻了曹燁,”梁思喆笑了一聲,又好像不是笑,隻是彆過臉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曝光你?不是因為他們不認識你,因為昨晚那個製片人,八成已經打聽到了你爸是曹修遠,他不敢主動跟媒體曝光你,得罪了你爸,他可能會在這圈子裡混不下去。彆自己去撞槍口,給媒體提供新的新聞點,你那樣做是讓他得逞。”
眼前的少年一點就通,剛剛還較著勁的胳膊似乎失了力,梁思喆從他臉上看出了無助、慌張和猶豫。到底是剛成年的少年啊,他心想,從小在蜜糖罐裡浸泡著長大,一路順風順水,沒經曆過什麼大事,衝動而易碎,就像當年拉小提琴的自己。他怎麼能放任這樣的曹燁曝光在媒體的鏡頭之下,讓他跟自己一起承受那些罵聲?
“走吧,上樓去。”他拽著曹燁往回走。
“那現在該怎麼辦?”曹燁有些不知所措地問。
“沒事兒,”梁思喆回過頭看著他笑了笑,“我又不是沒被罵過,替身那會兒比現在罵得狠多了,還不是就那麼過去了……打個比方吧,輿論就像潮水一樣,有漲潮也有退潮,現在是漲潮的時候,過幾天到退潮的時候就好了,不信你就等著看。”
他說得輕巧又篤定,慌亂之下曹燁幾乎被他說服了,他又問:“那會不會像他們說的,以後沒人再找你演片子了?”
“不至於,”梁思喆又笑,“主動來找我的資源還是挺多的。”他說著,握在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低頭看了看,這次不是經紀人打來的,是經紀公司的高層打來的。
“我去接個電話,你先回屋吧,”梁思喆抬頭看曹燁,開玩笑道,“這次彆又偷偷跑出去啊。”
“我才沒偷偷跑出去。”曹燁反駁道,聽完梁思喆剛剛說的那幾句話,他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
推門進屋,樓下早餐攤熙熙攘攘的喧鬨聲傳上來,平常得就像兩年前的任何一天,網絡上沸沸揚揚的輿論似乎跟地處偏僻的茵四街沒有一點關係。
曹燁洗漱完,有些茫然地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梁思喆否定了他去向媒體自曝的做法,他也被梁思喆說服了,可現在該怎麼辦,就眼睜睜看著梁思喆因為這件事挨罵嗎?
心煩意亂,算了,先找服務生出去買點早飯吧,昨晚到現在就沒怎麼吃過東西,胃餓得有點難受。
他走出屋子,左右看了看,三層沒有服務生,得下樓去找——乾脆就自己出去買吧,跟梁思喆說一聲,免得他誤以為自己又偷跑出去了。
梁思喆在走廊的最東頭打電話,他走過去,透進窗戶的陽光很亮,亮得有些刺眼,把梁思喆籠在其間。
梁思喆躬身趴在窗台上,額頭抵著手臂,瘦削的肩膀聳出一道嶙峋的弧度。他專心打電話,沒注意到身後曹燁靠近過來。
曹燁聽到他說的那幾句話,聲音不高但語氣聽上去有些冷又有些暴躁,曹燁沒聽過他這種語氣:
“道歉可以,我不去陪酒。”
“沒說讓公司給我出違約金,我現在是賠不起,那我就慢慢賠。”
“……那我就去演配角,跑龍套,這樣總行了吧?!”
“公司憑什麼雪藏我?”
“我不可能這時候推朋友出來擋槍口,這一點剛剛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