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蒙恬 歐陽覆滅(1 / 2)







辭別張蒼,再見畢之,短短十幾日,他憔悴的讓我驚訝,明亮的眼睛深陷,胡須瘋狂,整個人都在潮濕的風中飄蕩。不知怎的,我又突然記起初見時那個智辯無雙的金玉孩童,當年,也是這樣潮濕的風吹拂下,許下他平息天下刀戈之豪情壯誌

“你……你這是怎麽了?”

畢之見我,張了張嘴。隨後,從胸口處貼身取出一封帛書,遞與我:“亭侯來信”

應是歐陽隨的遣返書,我心裏想著,已經展開書信,卻不由吃了一驚:“這……這歐陽子昂什麽意思?”

“歐陽子昂是說……如果你能明確的告訴他所選的人是歐陽緩,他會即刻遣反歐陽隨,將其終身監禁,還會殺掉歐陽緩正妻,並冊立歐陽緩為亭侯”

“大戰在即,他竟還在與我算計!”我緊了緊手,揉碎帛書。

“這都多少年了”畢之長歎一聲,仰頭看著布滿霧障的蒼穹:“都不曾有人再讓阿姐心動,畢之不傻,畢之看得出,阿姐心中是喜歡那個歐陽緩的,雖然不及韓非那般……”他說到一個禁忌,直到名字脫口而出的時候才緩過神,尷尬的看著我,最終還是選擇垂下眼眸:“……那般愛惜。可你若真的喜歡,便嫁,管他是不是利用”

“那隻是你我的錯覺”我扯了扯唇角,終於還是笑了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我深深眷戀的不是小師父溫潤如玉,溫暖如陽。而是他的頂天立地,經天緯地。我現在才知,溫柔的人隨處可見,胸懷眼界卻此間難求”

“這麽說……”他反應過來:“那……這封信?如何處置!”

我將信遞還給他:“不必回”他接過,笑了起來。揚手任其隨風,隨我抬頭望向兩岸遍布的雄兵:“前不久。這裏曾白骨填河,屍首千萬,畢之,過不了多久,這裏便會再次屍橫遍野,鮮血染河”我再次側過頭,望向他已經略有神采的側顏:“畢之,我們究竟為何這樣做”

畢之皺緊眉頭,嘴角卻劃出笑容,他握緊拳頭,高高舉起手中飄揚的錦帛:“為了不受他人擺布!為了國人不受他人欺壓”

“不受他人擺布?欺壓?”我默默吐嚼著這句話,終於漠然的點點頭,不再說話……

不受擺布,不受欺壓,大概是作為一個人擁有最基本的權利吧?可惜,活在這裏的人,卻要奉獻生命去爭奪。而在這場爭奪稀缺資源,爭奪民族與個人自由的戰役,注定不隻是荊棘難行這樣簡單。可能,黑夜結束,帶來的會是另一個更為漫長的黑夜

這場對峙,更像黑夜一樣漫長,持久不下。讓每一個等待天亮的人都心中惶惶。

七月中旬,秦軍卻突然提出議合

……

於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麵,空曠的水麵隻盛著從對岸悠悠漂來的一船一人。漸漸的由遠及近,船上飄搖的人輪廓漸顯,愈來愈近,不由讓我想起當年年少時,我送他下蒼山的情景,隻是那時默默看著他由近及遠,消失在黃昏中……

假如時光是倒流的……一直一直倒流著……

“蒙恬將軍一人至此,就不怕衍玉念起舊情,不再放歸?”

“山中時,與師妹緣分淺薄,久久分離。今日有幸,能在山水環繞之地再敘緣分,恬,求之不得”許久不見,蒙恬似乎老了許多,看起來鐵一般的胸膛,總讓人感覺搖搖欲倒,成熟的臉龐威嚴依舊,更平添一股子滄桑。屬於軍人的眼睛裏卻暗藏憂鬱,竟是說不出的韻味獨特。

我垂頭一笑,輕揮了手,命所有持劍侍衛退下,輕屈施禮:“師兄請”

他一步躍陸,任由持燈的侍從指引,一路與我崎嶇而行:“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師妹千萬別以為我客套。若當時我晚走些時日,或許也可以跟老師學到畫整為零的好兵法”

我心中明白,他這是在暗暗追問我從哪裏習得攻守兵法,遂假裝無意:“老師早就知曉你的身份,即便你留下,也不會傳授身為秦將的你”

他悶悶笑了笑,長歎一聲:“是啊,師妹崇尚黃老,聰敏有趣,獨得老師偏寵。是誰也比不得的”

“不過,師兄大才,即便無人指點,也練就了一身叱吒風雲的本事”我由被動化為主動,向他探究我心中疑惑:“長江一役,自你占據有力地域開始,依畢之之智,便知此戰無勝,定不必等我召令,就會班師而回。但我實在疑惑,師兄究竟用了什麽法子將畢之死死纏住,最後竟活活吞掉他萬人大軍!”

“師妹果然還同從前一般犀利”他側過頭,看向我,腳步卻依舊穩重向前:“不過,我所問師妹避而不答,師妹又怎指望我一定回答”

“往日師兄豪爽,可不曾今日這般婉轉過”

“往日不可追,正因往日多了,打磨光了那些自認為是豪爽的鋒利,光滑了今日世故裏的婉轉”他微微頓了頓腳步,終究沒有多做停留:“與蘭陵城時,你惹怒我攻城血拚是一樣的法子”

說起蘭陵圍困王翦,我的確曾設計激怒蒙恬,引他拚死攻城,同時耗損二人兵力。製其不能互為救援。而激怒他的方式也極為簡單,不過是講述了一個不配做男人的男人,為了榮華富貴,將自己心愛的女人親手送到別人榻上,以致其被淩辱而死。而依我對他了解,他心中至痛,不過蕭紅受辱。必然忍無可忍。

自上次畢之兵敗,情緒大受打擊,我雖心下疑惑,卻見他終日自責,也隻好悶在肚子裏。可我始終想不明白,他並不知道畢之真實身份,更不了解畢之,又如何激怒畢之:“師兄了解畢之?”

蒙恬回過頭,注視著已經停步不前的我:“我雖不知韓青乃何方神聖,卻並非所有人都不知曉”我將眉頭皺的更深,卻真的猜不出他受何人指點。而蒙恬看似輕快一笑:“聽說他是韓非的族弟?”

我垂下眼,輕輕點了點頭,全是回應,也明白了是誰在背後策劃針對畢之

“果然兄弟俱是英豪”蒙恬隨我點點頭,隨後又道:“奧,蒙恬此次是奉命前來講和,另外,替他向師妹問安”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這人是誰:“講和就講和,何必生出其它”

蒙恬放慢腳步,貼近我旁邊,隨我的腳步慢慢走著:“其實,王上是位賢王,他勤政愛民,富國強兵,知賢善任,雄才偉略,是當今世界罕見的英豪。你實不該在與他作對下去”

“知人善用?”我哼笑一聲,陷入沉默,隨後補充道:“在師兄眼中,窮兵贖武的另一種說法又叫做富國強兵麽?”

“師妹,你我皆知,天下刀兵四起,戰亂不斷,並非因我秦國而生,早在秦國之前以是春秋爭霸,戰火紛飛。而弱肉強食之下,秦國征戰六國又何錯之有?!師妹當知,這百年戰火,隻因分裂而起,若我王能一統天下,何嚐不是在消彌刀戈,解除戰亂,到時還天下一個完整太平之國度?又如何說是窮兵贖武?”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默默的看著他。良久,微微點點頭:“幾年不見,師兄是要做辯士了麽?”

他隨我輕笑,隨後低下頭去:“哪裏”

“知人善任呢?師兄為何不好好說說知人善任?果真知人善用的話,小師父還會一腔熱血才情無處揮灑?一生鬱鬱寡歡,不曾得誌!最後也與我長長久久分離麽?”

“大勢如何,師妹心中清明,何必再為了一個以故韓非死不回頭,枉送你國人性命”

“什麽叫枉送?我楚國兒郎惜的不是命,惜的是自由身。與其眼看妻兒為質為奴,倒不如枉送了這命,說不定還能為她們多掙得幾日自在”

“你我同門一場,我還是知你心性的,你又何必在我麵前逞強呢?!自由自然是好,聽著這字眼,都覺得好。可若能苟活存世,大部分人還是不願死的。而這世上,並非人人都有權利和勇氣以生命換自由。甚至可以說,幾乎無人可為!師妹心性高遠,喜愛向往這些個夢中的東西,說的過去。可對於那些大字不識,隻辨黍米的普通百姓來說,吃上飯,穿上衣,活著養大兒,才是最重要的。”

“這般攻心相勸,師兄是怕贏不了我?”

“血染河山絕非師妹想要看到的。否則何來漁翁泛舟血湖送藥方?實言相告,今日議和,正是感激於此,不願多傷無辜”

我足足看了他有兩分鍾,終究還是別過頭:“如何才能不血染河山,師兄還是說說帶來的條件吧”

“多年不見,豪爽之人似乎隻剩你了”他停下腳步,輕輕感歎著笑了笑,接著說道:“焚燒熊啟遺詔,親手縛熊抗入秦,王上自會網開一麵,布告天下,絕不殺降,優待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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