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亂毒心 歐陽非陽(1 / 2)







畢之先前受了些傷,加上瘟疫卷過,調養了幾天,身上仍舊虛弱的很,這領兵作戰之事,大部分便交由歐陽隨領兵。而瘟疫平息之後,秦楚皆大傷元氣,連日來雙方對戰,皆是小打小鬨。可奇怪的是,每當我發兵越河,秦軍卻一再退讓。近來幾日,雖有迎戰,卻都輸的莫名其妙,歐陽隨卻似乎未曾察覺怪異之處,楚軍上下更是浸在一片洋洋得意。我一時覺得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怎麽想怎麽怪異。

探望過畢之後,路途經過歐陽隨的營帳,隻聽得裏麵禮樂濃重,歡笑正酣,我微微卷開軍帳一角,隻見歐陽隨已經略醉,口不擇言的譏笑著王賁如何膽小遜色,他是如何英勇無敵,惹得席下將士連連發笑,齊齊吹捧。我不由皺緊眉頭,心中更添一份陰霾。

“聽下人們說,小君自韓將軍處回來,便一直悶悶不樂,至今未進晚膳”

我尋著聲音,借著托腮的手抬起頭,卻見正是一抹藍色身影擋在光下,黑色的陰影正好投進我未動分毫的晚飯。我連忙站起身施禮:“衍玉失禮了,不知大公子是何時來的”

自上次不歡而散,他還是第一次主動與我說話,此刻立在燈下,溫潤的目光深情而癡迷,末了才更前一步,回禮:“不知是何事擾了小君心緒”

“奧,我正想去找公子商量”

“哦?”

“坐下說”我微微示意,由他坐下,理順衣袍,這才繼續說道:“公子如何看待近日二公子隨的赫赫戰功?”

歐陽緩聽完,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隨後笑道:“二弟最近的確有些招搖,我立刻前去解散他的舞妓樂優”

“難道以大公子多年為政之敏感,真的也感覺不到事情不對麽”我打斷他的話

“小君是說……”他顯然有些猶豫

“王賁前戰中,假裝被仇恨栓住,與我對峙城下,看似等待魚死網破,實則掩人耳目,出其不意,背後與蒙恬兩麵夾擊韓青,致使我軍大敗,此等好謀之人,為何會屢戰屢敗,而且敗的輕而易舉,頻繁至此?而且傳說中的虎狼秦軍,仿佛一夜之間全部變成了見不得風吹草動的羊,隻顧抱頭逃竄,竟毫無還手之力,公子難道當真以為是我軍神武?王賁羸弱?”

“小君以為,這是秦軍設下的圈套,可……這般拙劣的圈套小君不是一眼就能看透”

“可浸在裏麵的人渾然不知!”我淩厲的目光掃過他緊張的臉:“畢之也不知被灌了什麽藥,從不在意功名利祿的他竟念念不忘報仇雪恥。歐陽隨近日領兵節節勝利,軍中氣勢雖是高漲了,可他也頗有居功自傲,自負輕敵之態!如此下去,隻怕不妥”

“此事,的確蹊蹺”他沉思片刻,再次看向我:“公主放心,二弟那邊,我來督促敲打,量他再也不敢如此”

“如此,多謝公子了”我再次隔案施禮

“小君多禮”

“言行禁止,恐怕他心中肯定更是不服,大公子還需好生相勸”

“他敢!”

這邊歐陽緩話因既落,外麵侍從匆匆而來:“主君”

“何事?”

侍從抬眼看了我身旁的歐陽緩,才再次垂下頭道:“歐陽將軍慶功,酒到儘興時,說……說……”

“說什麽?”

“說歌舞不能儘興,須殺俘虜才能開懷”

“什麽!這畜牲,竟還改不了這臭毛病”

“殺降乃大忌!快”我一時極為吃驚,隨即站起身,取來令牌交給侍從:“拿我令牌,立刻勸阻”

“恐怕……此刻……此刻將軍已經……殺光。屬下方才遭到囚禁,動刑時才得以放出報信。還請主君恕罪”

侍從話未說完,身側的歐陽緩隨即抽出腰身寶劍。邊衝邊道:“這個混賬東西”

“公子稍安勿躁!”我一轉身,擋在他麵前,抓住他腕上的手微微用力

“多番大勝,卻沒能真正傷了秦軍多少人!倒讓他如此殘忍至極,興風作浪!”

“我擔心秦軍正在給他設謀,領兵之事怕是不能了,不如趁此機會,暫且要他接管籌糧徭役一事。公子覺得如何?”

“糧乃重中之重,小君萬萬不可草率交與他,他還是隨我回都,麵向父君請罪合適”

“還是算了,當此用人之計,實在不該多生事端,張蒼前日來報,今年還算豐收,人口又稀少,募來的新軍很難搶收這一季糧食,若能調撥些軍士最好,與其解除歐陽將軍軍權,押他回城,不若讓他帶兵去幫張蒼,一來張蒼也可減輕些負擔,二來,有張蒼管製,量他不敢亂來”

“好吧……”歐陽緩歎息一聲,金劍回鞘:“且饒他這一次!”

隨後,歐陽隨被立刻解除前線軍務,退居身後負責已經快收割差不多的糧草,此事至此算是息事寧人。張蒼則抽出身負責監製兵刃輜重,隨時為大戰準備,畢之則在痊愈後統領全軍,似乎又是意氣風發。

經三兩次交鋒,畢之似乎也發現其中蹊蹺,遂與我商量,暫時退居城內,以守為攻。而眼下摸不清對方想法,我雖然著急決戰,卻也隻能暫時如此。

一晃十日,一切無波,恍若一潭靜水,燥熱的天也算走接近了尾聲,遠處夏蟬依舊猖狂,近處士兵的汗臭還是熏天。我自顧用了點飯,卻被生硬的乾糧咯的頭疼,遂吃下藥,伏在案前小息,不知不覺便打起瞌睡。恍的,聽見有人喊了我幾聲,我隨即從朦朧中睜開眼睛,張蒼與畢之見我醒來,急躁上前:“終於醒了”

“師弟?你怎麽回來了?”

說話間,畢之和張蒼已經看到我身旁:“阿姐”

“師姐,歐陽隨在桐城強搶民糧,致使桐城發生民變”

聽到民變二字,我心中咯噔一聲,即刻清醒:“怎麽回事”

“歐陽隨前往桐城之後,本季搶收已經基本結束,隻有當地大戶餘家土地頗多,仍未完成,歐陽隨便帶著人強搶糧食,說他們納糧不足,餘家長子向來年輕氣盛,便與之爭辯,並拒絕交糧。歐陽隨征糧受阻,當場將人毒打致死。餘家見長子當場殞命,無不拚命抵抗,歐陽隨又先後斬殺其家丁九人,製殘三人。最後將糧食全部帶回倉中,未曾給餘家一點餘糧。另外,歐陽隨征收賦稅的方式極為殘酷,戶稅和丁稅竟層層盤剝,如此下來,農戶手中,根本所剩不多,無以活命,桐城百姓無不怨聲載道,最後相約反抗,於昨夜聚於城府門下舉火鬨事。臣知此事非同小可,隻是無奈手上兵仞不齊,隻能稍做鎮壓阻止,卻無法與歐陽大軍抗衡,臣隻能連夜趕來稟報實情,城內此刻更不知詳情如何”張蒼說著,已經施軍禮於前:“還請師姐下令收回歐陽隨軍權,臣當全力平息此難”

“不妥”畢之拒道:“歐陽隨所領軍隊,乃他歐陽家族所有,若我們貿然剝奪兵權,恐怕會引來更大的災禍,此事還需快馬去信歐陽亭侯,讓他派人接替”

“遠水解不了近渴,歐陽亭侯遠在吳越舊地,一來一回,至少十幾日,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將歐陽隨控製起來”

我心下一橫:“來人,去請歐陽大公子來此議事”

“阿姐方才睡著的時候,歐陽緩聽聞此事,已經先行一步,如今恐怕已經出城”

“什麽!此事恐怕還有餘波未平,緩公子隻身前往,說不定會有危險”

“阿姐是說侯位之爭?”

“他們可是親兄弟,不至於吧”張蒼張大嘴巴

“歐陽家族兄弟相殘,父子相殺,古來有之。況且,就算歐陽隨沒有懷這等心思,不代表他身邊的人沒有這等心思”我擔憂的看上畢之:“好了,你就留此駐守,我與師弟一同前往桐城”

“好”

一切安排妥當後,我們立刻啟程,連夜快馬加鞭馬不停蹄,趕到桐城時,果然碰上了一出兄弟反目的好戲

隻見歐陽緩寒劍相逼,歐陽隨則大刀迎戰,二人馬上對決,誓要一決雌雄。因著我的到來,這才不得已停了下來,雙雙前來參拜。

“緩公子千裏迢迢一夜奔來”我一步步逼向他:“如何安撫的暴民?”

他喉結滑動,終究沒能抬起頭:“暴動……暴動太大,暴民太多……暫時……暫時沒有顧得上”

“緩公子倒是顧得上手足相殘”

“事有起因,這一切都是二弟造成,臣下當為父君清理門戶”

“冠冕堂皇!你便沒有趁機奪權之心麽!”歐陽隨咬緊牙根,卻沒能阻止衝動出口

歐陽緩聽了話,一下子急了,站起身怒指歐陽隨:“我身為大哥,理應為父君懲治你這個丟臉的東西……”

“此為國事”我冷冷打斷他!他亦不見最初溫潤,怒目與我相視:“大公子不要混了”

沒錯!自小師父離去,我以許久不曾感受到這種溫潤的柔和、靦腆的微笑和帶光的眼睛。而歐陽緩身上自帶的溫文如玉,讓我仿佛距離小師父的溫柔近在咫尺,每當看到歐陽緩寬敞的肩頭,我常常有種可以放心依賴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說不清是情愫,悸動還是回憶。可此刻,我已經醒來,他不是小師父,若小師父在今日,絕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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