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勸嬴政 唐舉被殺(1 / 2)







秋雨一過,整個世界肅然寒冷起來,房兒明明昨夜才剛剛離去,我卻像挨過了幾個世紀。

打更的聲音剛過,就聽見外麵一陣吵嚷,沒一會兒,勇子便帶著嬴政身邊的舊水匆匆前來,舊水一個撲騰跪地:“夫人,夫人,陛下突然嘔血了,請夫人救命”

我不緊不慢收起書卷,挑了挑不算亮的燈芯:“救命尋醫者去”

“夫人,還請夫人主持大局”

我仔細瞧著眼前瑟瑟發抖的舊水,詢問:“是因為恩房的事?”

“是”舊水將頭埋的更低:“陛下失控,已經斬殺數位貼身侍從,奴……奴無方了”

正此時,又一波狗吠連連,吵嚷的聲音漸漸靠近,隻聽一年輕的聲音一直在喊:“夫人”我將目光探向門口,是久未謀麵的扶蘇攜隨從而至,進了殿,躬身施禮:“夫人恕罪,兒臣深夜鬥膽煩擾”

我站起身,走到扶蘇麵前,將他攙扶起身:“你可也是為你父皇而來”

“父皇肩髂受傷,至今未曾用藥,眼見症狀以發,性命危在旦夕,兒臣鬥膽,請夫人移駕,勸說父皇用藥”

我拉住又要跪地施禮的年輕人:“你父皇明白人,知曉自己的身體,不用為他過份煩憂”

“父皇身傷,心傷更重,皇妹所為,是為不忠不孝。父皇派人追凶,幾番召回,幾番躊躇,全念昔日父女親情。如今吐血傷人,實是心結所致,還望夫人體恤”

眼前這孩子,生的龍眉鳳目,很是出彩,聽聞自小修學儒家,仁義恭順,胸懷天下,品行容貌無不討喜,任誰看了,都隻會愛護有加,不忍冷落。隻可惜,他是邾嫻生下的孩子,自小不得嬴政心,長至今時今日,常見這孩子啼孝侍奉,倒不見嬴政回饋於他多少應付父情。而楚係一黨落敗時,邾嫻削爵被囚,他曾為母告命苦求,暈厥於殿前,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是如何毫無人性監禁毒殺自己的母親……往事曆曆在目,讓他說出的這番話,更蒙上一層難言的血腥,我不禁看著眼前男子,問他:“孩子,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他聽了這話,身體一顫,垂下頭去,良久才回:“父皇乃開天辟地以來,千古一帝,統一天下,威加四海。父皇功績,兒臣仰視,兒臣期盼父皇垂愛,天下亦期盼父皇垂愛”

看得出,他是真心敬重嬴政,也看得出,他絕口不提的私怨,是他心頭永恒的傷口。那眉宇間的憂鬱,仿佛來自邾嫻賜予,又仿佛來自命運雕刻……

我轉回身,看了一眼依舊伏在地麵的舊水:“想不到,公公恩情是過不了夜便要還清的”

舊水聽了這話,立刻躬起身子:“奴婢侍奉夫人皆是本份,怎敢讓夫人承恩,夫人今日大德,合宮定會銘記”

“前麵帶路吧”

“喏”

……

等我們一行人來到章華殿時,所見嬴政早已披頭散發坐於妝奩前的地麵上,滿身滿手血跡刺目,身邊儘是些摔碎物件,和寶劍截斷的絲綢軟物。拖拽的血痕自殿內個個角落延伸到殿外青石,仍留有不少宮侍奮力擦拭。

想來,是處理屍體時留下的痕跡。

我從侍從手中接過湯藥,抬腳踏進殿內,侍從便慌忙將閣中大門關閉,引來嬴政狼目犀利襲來。

雖然久留身側,早已習慣了他的陰鬱無常,但那雙凶殘到極致的眼神,還是將我嚇得莫名一顫。

“陛下”

他重新轉回頭,閉上眼睛:“誰準你擅自走動了”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將藥碗放至榻邊。才折到鏡奩處尋到發梳:“臣,為陛下束發”,見他沒有說話,我便撞著膽子來到他身側,將他覆在麵龐的發絲緩緩放進掌心,攤於梳上。

他一直平靜著,平靜的透過銅鏡和滴血的劍反射的光默默注視著我,偶爾泛出柔軟,偶爾變得冷漠。直到發絲打理清楚。他仍舊未曾開口。

“陛下若是累了,就過去躺會,可好?”我試探著詢問,他不曾點頭,也不曾拒絕,我咽下唾沫,試著主動去拉他的衣袖,他就什麽也不說,隨我起身,由我牽引,來到榻前。我鬆開他的衣袖,將湯藥承在他的麵前,屈下自尊:“陛下請用藥”

他沒有接過,也不曾拒絕,仍舊不依不饒卻又不聲不響的垂頭看著我,我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眸,才發現,那裏已經隱隱有淚光。我伸展身體,騰出一手,拉著他一起坐到榻上,將藥一勺勺喂進他的嘴裏,他依舊不拒絕,也不做聲。

等到藥空,他才獨自展開錦被,斜身一躺,將頭枕在我的腿上,用完好的那隻手臂,圈住我的後背,將頭深深埋藏

似個孩子……

他似乎睡了,又似乎一直醒著,良久,他才鬆開環在脊背的手,將身體轉過來,使得麵龐與我相對

“為何?”他的手緩緩舉起,摸到我的臉:“為何每次,你都隻在我受傷的時候才肯對我好”他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濕了我的裙衣:“是不是隻要我一直這樣病著,你就會一直這樣留在我身旁?”

“臣是來感謝陛下的”我試著笑,並不知道是好看還是難看:“其實,修緣與恩房那點情意,我們早就一眼看穿。他們互相吸引,卻幼稚的隱藏。總讓人覺得可笑,又莫名其妙紅了眼眶,他們,多像曾是少年的我們啊。那曾經為了心係之人,傻傻犯錯的我們……”

他緩緩垂下了放在我臉頰的手,閉上眼睛,將眼淚徹底趕出眼眶,不再說話。

……

……

恩房之事算是就此平息。幸虧嬴政體魄強健,也沒幾天便康複。偶爾還會陪同我於四皓祠內祖宗排位前學習宮規,教化新禮。

我抬頭看看身後投進門口的陽光,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引來宣讀聖律宮規的公公側目,我挑挑眉,再次垂下眼睛,假裝萬分真誠傾聽,心裏卻計較著,這廝已經從早上五點鍾念叨到正午,也不知道他累不累……

一直端坐的嬴政似乎是猜妥了我的心思,抬頭問那宮人:“還有多少?”

“稟陛下,尚還剩一十七條”

嬴政歪過頭看看我,眼睛裏的意思倒也明白無誤,那就是再忍忍。我無耐,隻得再次垂下頭,繼續聽那廝不緊不慢的念經。半睡半醒之間,聽見一句:“是以,我大秦以史為鑒,取消太後攝政之說,自此,後宮婦人不得乾政”

我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廝,插嘴道:“今日之後,便不得乾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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