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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忠君神情惶然,目光西下飄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嗯?”
陳慶目光凜冽:“傳話呀。”
蒙毅氣憤地站了起來:“放肆!”
“安息國遣使跋涉萬裡朝貢,情意深重。帝婿出言不遜,豈不是令人心寒?”
“殿下,請立刻將帝婿陳慶驅逐廳外。否則敗壞了國事,悔之晚矣。”
陳慶哂笑道:“國事以情意而論,蒙上卿在說什麼笑話?”
“若非有求於人,你當安息國發了失心瘋,遣使萬裡來朝?”
扶蘇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先生,安息國有何所圖?”
陳慶輕笑道:“他們圖的東西可多了。”
“秦忠君,傳話。”
蒙毅再次喝止:“不可!”
大秦朝臣之間的爭執,讓在場的安息使節一頭霧水,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抬頭詢問秦忠君,對方卻冷汗涔涔,嘴唇無聲開合了幾次說不出一句話。
“來人,將帝婿請出廳外。”
蒙毅怒不可遏,招手呼喚門外的侍衛。
陳慶臉色冷厲:“蒙上卿越俎代庖,在鹹陽宮發號施令,這江山社稷到底屬於嬴姓趙氏,還是你姬姓蒙氏啊?”
蒙毅氣得渾身發抖:“你……一介無職無爵之輩,貿然乾涉國事,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安息使節當麵,你要讓大秦顏麵蕩然無存嗎?”
陳慶微微一笑:“蒙上卿言重了。”
“秦國是大國,安息也是大國。”
“大國自然有大國的度量,些許玩笑話,不過是大國子民特有的鬆弛感罷了。”
蒙毅愣了下,剛想開口就被扶蘇阻止:“照先生的原話傳譯。”
“眾卿請落座,未得本宮準許,不得喧嘩。”
陳慶笑容玩味地坐回席位,蒙毅則是義憤填膺了好久,才滿心不甘地歸位。
秦忠君儘量用婉轉的言辭轉達了之前那番話。
安息使節很快變了臉色,朝著陳慶怒視而來。
‘不是,大秦君臣隨便吹捧你幾句,你還當真啦?’
‘安息國什麼水平,你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
陳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懶得與之對視。
曆史上向來沒有新鮮事。
大秦周邊一圈的裝逼犯不在少數,這個是世間第二強國,那個就自詡天下第三。
安息國或許因為離得遠,華夏無從知悉根底,所以是其中裝的最成功,並且謀取了巨大好處的唯一一個。
《漢書·西域傳》記載: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將將二萬騎迎於東界。
《史記·大宛列傳》的描述: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千裡,其屬小大數百城,地方數千裡,最為大國。
無論從哪方麵來講,漢朝對安息國的評價都是極為正麵的,視之為一方強國。
而真相往往不儘如人意。
安息王確實有兩萬精騎不假,但此時他們剛剛從部落時代過渡到君主貴族製度。
與西方中世紀類似,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為了給自家撐麵子,安息王很可能把國內大部分貴族騎士都吆喝了過來。
張騫犯了個先入為主的錯誤,還以為這兩萬精騎是類似衛戍軍、羽林軍的存在,因此對安息王的實力大大高估。
本著實力對等的原則,漢朝與安息簽訂了一係列相當優惠的通商協議。
安息國由此成為絲綢之路上重要的轉運節點,靠著向過境的歐亞商旅抽取重稅大發橫財。
而這些錢財迅速變成了安息國的軍費來源,在與羅馬帝國的對抗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漢桓帝初年,安息國又整了一回幺蛾子。
華夏士人受到佛教影響,采用了一種高情商的記載方式:安世高,本名清,安息國太子。自幼聰慧博學,崇尚佛法。當其父過世時,安世高繼承了王位,卻終日悶悶不樂。
最後在佛法的感召下,安世高主動將王位禪讓給了叔叔。
而他本人則發下大宏願,獨身一人前往中原傳播佛法。
因為其王族血統,時人皆尊稱其為‘安侯’,深受百姓愛戴尊崇。
但是西方史學家給出了不一樣的說法,情商之低下令人發指。
安息帝國強盛時,與羅馬帝國對亞美尼亞這片土地展開了長期的爭奪。
後來雙方筋疲力儘時,簽訂了一份互相妥協的條約——郎戴亞和約。
其中規定,亞美尼亞的王位由安息國的王子擔任,不過任命權和加冕權屬於羅馬皇帝。
等到安世高接任亞美尼亞王位的時候,安息國的國力己經嚴重衰退。
羅馬皇帝圖拉真以違反郎戴亞和約為由,發動大軍揮師南下。
安世高乾了什麼呢?
他先是低三下西寫了兩封信,試圖勸說圖拉真回心轉意,卻遭到了對方的嚴詞拒絕。
後來安世高又親自前往亞美尼亞,與羅馬帝國接洽。
他把自己的王冠扔在圖拉真腳邊,試圖讓對方為自己加冕。
可委曲求全換來的卻是羅馬貴族的嘲諷和戲弄。
受大勢所迫,安世高失意落魄地返回安息。
王位沒拿到,名聲也臭了,備受國人輕賤。
這下可怎麼辦?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安世高搖身一變,成了竭誠向佛的高僧,在中原混得如魚得水。
陳慶思緒紛飛,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今日若是我不在,豈不是讓你蒙混過關了?
“秦國的貴人。”
“安息憑著手中的馬刀打退了塞琉古人,同樣也能輕鬆砍下月氏人的頭顱。”
“您是否太小看我們了?”
“安息是與秦國一樣強大的國度!”
秦忠君戰戰兢兢翻譯出了安息使節的話,屏住呼吸不敢抬頭。
蒙毅不禁投去讚賞的眼神。
不愧是域外強國,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宴客廳內的朝臣先後向陳慶投來玩味的眼神,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扶蘇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靜靜等候陳慶的反擊。
“空口白話,無憑無據。”
“明年夏秋之季,月氏起傾國之兵,與安息一較高下。”
“孰強孰弱,自見分曉。”
“這可不是戲言。”
“請貴使回去稟告安息國主,儘早做好準備,免得一時不慎敗下陣來貽笑大方。”
陳慶用敲打著桌案,異常認真地說道。
“傳譯!”
秦忠君顫抖了一下,小聲地側頭嘀嘀咕咕。
安息使節的臉色變了又變,驚疑不定地重新打量著陳慶。
扶蘇慢慢品出了端倪。
安息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
起碼月氏對他們的威脅是實打實的,不容任何小覷。
蒙毅也察覺了苗頭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