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皇姐……”

她眼前閃過那個穿著龍袍,高居皇位上的女人。

盛拾月閉上眼,又重複了一遍:”抱歉。”

小女孩卻道:“我可以吃一塊糕點嗎”

她看向橫在中間的矮桌,桌麵上擺著仆從匆匆端來的糕點、水果,眼中並無渴望,但卻將話題轉開。

盛拾月扯了扯唇,又看向對方。

不知道這小家夥經歷過什麽,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就明白這些,孟清心那個侄女還比她大個幾歲,卻煩人的不行,即便是荷花為什麽會開這樣的無聊問題,都要翻來覆去的問,折磨著周圍所有人。

誰知道荷花為什麽會開?

就算回答了,她也會冒出無數個其他問題,問為什麽有太陽、為什麽有荷葉、為什麽蓮藕長在淤泥。

可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花自己要開,太陽自己要升起、蓮藕愛長哪裏就長哪裏,他們惡心齷齪,還不想讓旁人知道,利用權利隱藏真相,要保住自己的職位和項上人頭,這很難理解嗎?

可是……

憑什麽呢?

花開是花的事情,蓮藕生在淤泥是自己的選擇,可他們發泄欲望的方式是建立在無數孩童的啼哭與屍體上。

憑什麽手握權利的人就可以隨意主宰別人的生死,憑什麽就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過著他錦衣玉袍、被人擁護稱讚的生活?

盛拾月閉上眼,衣袍下的手緊握成拳。

好一會,她才說:“他們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平靜湖麵,搖晃了旁邊的荷花,輕飄飄的,好似風一吹就要散開。

小女孩愣愣看著她,清澈眼眸還未染上成年人的渾濁,像在懵懂掙紮在人世間的幼貓。

盛拾月卻笑,眉眼舒展,鬱氣散儘,數不儘的肆意風流,隨手將宮絛上的玉墜拽下,然後往對麵一遞,便道:“小孩,這東西換你懷裏的那塊破石頭,換不換?”

盛拾月往日最是挑剔,雖隻是個係宮絛上的普通裝飾,卻也是價值百兩的和田玉籽。

和田玉換一個平平無奇的石頭,也就她這個紈絝能做得出來。

要是旁人早就興高采烈地交換,可小女孩卻定定看了她一會,才將石頭拿出來,攤手給她。

盛拾月早就等得不耐煩,把玉墜子往她手裏一塞,再抓住那塊破石頭,便側身,往湖裏用力一丟。

——砰!

石頭破開水麵,發出巨大一聲響,繼而便往水裏沉,徹底消失在水中。

盛拾月再轉身,對自己花大價錢買來的破石頭一點留戀都沒有,當即就道:“既然你不知去哪裏,就留在我府裏好了。”

她之前也沒少撿孩子,葉流雲、葉赤靈還有府中的好幾個人,都是她隨手撿回來的,所以沒有一點兒停頓,又道:“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叫什麽呢……”

她視線一轉,當即拍板道:“小荷花怎麽樣?”

她取名就是這樣隨意,仰頭看見一片雲,就有了葉白雲,低頭看見一堆火炭,就有了葉火炭,最後還是武安君實在聽不下去,稍微潤色了下,才避免了白玉與火炭的出現。

她自個還十分滿意,扭頭就看向對方,欣然道:“小荷花你喜不喜歡?”

甚至已經開始喊了。

小女孩沉默看著她,以無聲表示自己的態度。

盛拾月卻不理會,反手拿起塊糕點,就往對方嘴裏塞,說:“以後你想吃糕點就直接拿,想吃什麽就去和廚房說,他們會給你做,不用問我。”

“等會我讓他們給你收拾出一個小院,”盛拾月摸了摸下巴,又嘀咕道:“你一個人住,會害怕嗎?”

“要不先和赤靈擠一擠反正先給你騰出一間小院,你住不住再說,對了,小荷花你想讀文還是學武?”

盛拾月興致勃勃,自從成年之後就很少撿人了,眼下終於撿回來一個新小孩,不免多說了些:“反正都看你自個,要是學文,我就給你尋個識字的夫子,要是學武,流雲和赤靈都可以教你。”

小女孩被迫含著一大塊糕點,腮幫子鼓成一團,連嗓子眼都被堵住,隻能聽著盛拾月絮絮叨叨,自己卻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對了,你的身契……”盛拾月又想起一件事,說道:“我先讓人幫忙找一找,要是尋不到就重新去辦一個籍契。”

在大梁,有籍契才能被稱作大梁百姓,如同現在的戶口本,有籍契才可以買賣土地、房屋等不動產,算作一個自由人,而身契則指人口買賣的契約,若賣身為奴,就要將身契壓給主人家,在大梁法律中,失去身契的人實際已不能說是大梁人,而是主人家的所有物,生死全由主人家決定。

小荷花的眼神微動,想說什麽卻隻有含糊地嗚咽,還掉出不少糕點的碎渣。

盛拾月卻沒有理會,又道:“等會我帶你去認人,曲姨相當於我府中的大管家,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去尋她,葉流雲、葉赤靈是跟著我長大的貼身護衛,同你一樣是被我撿回來的……”

她餘光不經意地掃到岸邊,便轉頭看過去。

一道清麗身影站在岸邊,目光溫和地往這邊看,也不知等了多久。

盛拾月忍不住笑起,眉眼間似有春風停留,便抬手指著那邊道:“小荷花,那是我夫人。”

小荷花含住糕點,下意識看過去,發出一聲“唔”,表示知道。

盛拾月卻不再多說,向遠處招了招手,便有人拽住麻繩,將木船往岸上拉。

荷葉被擠向兩邊,荷花花瓣落入水中。

木船剛至岸邊,盛拾月就大步往下跳,繼而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寧清歌身前,當即就道:“你怎麽那麽早就回來了?回來多久了怎麽也不出聲喊我”

一連串的問題往外冒,也不知道該讓對方回答那個好。

寧清歌無奈看著她,看似隨意地牽起對方的手,指尖稍移,滑入指節縫隙,便與之十指緊扣,繼而溫聲道:“慢些走,我又不是會跑。”

盛拾月彎起眼眸就笑,全無之前的瀟灑,反倒莫名嬌憨,

寧清歌又問:“大夫不是說這幾日需靜養、不能顛簸嗎?怎麽跑到船上去了?”

聲音略帶責怪,但依舊溫和,並不算斥罵。

盛拾月撓了撓腦袋,也知自己胡來,隻能辯解道:“我哄小孩呢。”

寧清歌麵色不變,語氣依舊說:“瞧見了,你還送了人家一塊玉墜。”

盛拾月剛想點頭邀功,著重講述一下自己愛護幼小、哄了個小孩回家的光榮事跡,卻聽寧清歌幽幽冒出一句:“還是一塊殿下貼身佩戴的和田白玉墜子呢。”

盛拾月表情一滯,琢磨出一點兒不對勁來。

“不僅送了塊殿下貼身佩戴的和田白玉墜子,還被殿下邀請,同劃木船遊於荷花池中,嬉笑玩鬨……”

寧清歌視線一轉,落在盛拾月後麵的小孩上,又補充:“殿下還親手喂了她塊糕點。”

盛拾月莫名咽了咽口水,剛想開口又被打斷。

“不知這位妹妹怎麽稱呼?以後是一三五睡她那兒,二四六宿我這兒嗎?”

這話怎麽越說越離譜!

盛拾月眉頭一跳,連忙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她不過就是一個小孩罷了,我可沒有那種癖好。”

寧清歌似笑非笑:“哦,確實小了些,那還得留在府中養著,等她長大一點。”

“寧清歌!”盛拾月提高聲調就喊,慌張解釋道:“你別亂想,我可沒那意思。”

“是嗎?可是殿下都親手贈出貼身玉墜了……”寧清歌抬起眼簾,看著對方又道:“殿下難道不知,送人玉佩的含義?”

“我都隻有一個自己討來的木、簪、子、呢。”

盛拾月表情僵硬,後背冷汗直冒,如雨一般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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