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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盛府, 後院。

滿是藥香的小院內,偏僻處的石桌是唯一能夠落腳的地方,寧清歌與徐三癡相對而坐。

徐三癡依舊是那副昏昏沉沉的模樣,單手杵著腦袋, 一隻眼睛閉著, 一隻眼睛半眯,周身還帶著股散不開酒氣。

她強打著精神, 努力道:“藥方肯定沒錯, 過幾日再讓她過來一趟, 若恢複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施針。”

寧清歌依舊矜雅,聽到盛拾月的身子終於有好轉後,眉眼舒展, 便道:“有勞徐大夫了。”

徐三癡實在撐不住,昨日邊喝酒邊打了一夜葉子牌,杵著石桌的手一鬆, 整個人都趴到桌麵,從手臂裏抬起半隻眼睛, 勉強打起興致, 揶揄道:“怎麽,你就沒有半點遺憾?”

“你這藥引子當不長久咯。”

寧清歌神色不變, 隻道:“隻要殿下能夠恢複就好。”

“嘖, ”徐三癡發出一聲響, 便感慨道:“你這性子和你母親是一模一樣, 就連說的話都相同。”

她一時恍惚, 許是酒精作祟,少有的想起從前, 她那時剛出師入世,仗著一身本身,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害得妻女被人下毒,自己卻連解藥都湊不齊,最後是薑時宜找上門,保證她會替徐三癡找齊所有藥材,但徐三癡必須入宮替她護住一個人。

大梁皇貴妃——葉青梧

許是信香不契合的緣故,皇帝與皇貴妃成親多年,未有皇嗣,好不容易懷上,卻被太醫判作胎萎不長,也就是妊娠四五月後,其腹形明顯小於正常妊娠月份,胎兒存活卻生長遲緩者,即便精心調養,也可能生下死胎。

於是,陛下派人在全國各地粘貼告示,以求能保住皇貴妃,及其腹中胎兒的人。

徐三癡本不想入宮,卻被薑時宜費儘心思找尋到。

想到這兒,徐三癡嘖嘖兩聲,又道:“就連尋人的本事都是一樣的厲害。”

當年她帶著妻女躲入深山寒洞中壓製毒藥,如今她隱於坊間賭市,卻照樣被這一對母女用同樣的方式,推敲出她蹤跡,輕易找尋到。

寧清歌隻道:“僥幸罷了。”

徐三癡揉了揉臉,許是興致上來,便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你說這陛下對九皇女到底是什麽心思?”

“皇貴妃常年騎馬射箭,身子骨比大半乾元還要強健,哪裏會因氣血虧損而影響到胎兒,分明是……”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寧清歌冷眼掃來的目光唬住,下意識轉身,瞧了眼身後,看見院門依舊緊閉後,又不甘地低聲道:“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為之,可宮中上下,誰敢對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貴妃下手。”

她語氣堅定地繼續:“隻有她。”

“可當我接產之後,將九皇女抱出之時,她又顯得格外高興,那欣喜若狂的模樣做不得半點假。”

“我本以為是自己想錯了,將此事壓在心底,直至前幾月你來尋我,說九皇女身負頑疾,若不是……”

“徐大夫,慎言,”寧清歌終於出聲製止。

見她麵色肅穆,徐三癡終於收斂些許,又想起那日見到盛拾月的場景。

即便她再消沉,作為一個大夫,能夠見到自己想方設法調養,甚至親手接生的孩子長大的模樣,心中當然十分欣喜,當夜喝了好些酒慶賀。

卻沒想到盛拾月不僅以黑袍子帷帽,掩住身形,甚至連話都不說,她心中惱火,故意當著曲黎的麵,刺了盛拾月了幾句。

當然,這肝熱腎虛不假,補藥也是實打實的。

她眼神一抬,就看向對麵的寧清歌,笑說:“殿下已服用補藥許久,不知寧大人體驗如何?可還要再添些鹿血?”

坊間常言,這徐神醫雖然有妙手回春之能,但這心眼子堪比細針,如今看來,當真沒有半點虛假,不過是出言打斷了她不敢說的話,她當場就報複回來,未曾猶豫片刻。

寧清歌置於桌麵的手一僵,無意識敲打的指尖停頓住。

徐三癡揪著不放,直言道:“大人以為如何?”

寧清歌並非不會回懟,隻是有“人質”在徐三癡手中,即便會也不能,隻能吃下這個暗虧,道:“徐大夫醫術超群,何須再添補藥。”

徐三癡得了便宜還不肯停下,話音一轉,竟又將之前的話題提起,道:“你說她到底在想什麽?”

即便她這種性情古怪之人,也難理解對方的所作所為。

說喜愛,偏偏暗中阻攔九皇女的出生,說不喜,又擺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慈母樣,皇貴妃未離世之前,誰不知陛下最是疼愛九皇女,甚至可以稱作溺愛。

寧清歌明了,對方今日是不得答案就不肯罷休了,她像在思索一般,指尖再一次反複敲打桌麵。

沉默良久,寧清歌才緩緩道:“陛下未登基前,坊間對她的評價是良善溫厚之人。”

那時徐三癡還在深山中研習醫術,自然不知此事,聽到這話,不由詫異,反問了句:“良善溫厚?”

“可如今宮中內外,朝中上下,無一不懼她,即便是親生血脈,也能下手。”

寧清歌看向不遠處的木架,竹盤裏的藥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她語氣平靜地繼續:“徐大夫,這皇宮是會吃人的,它並非像野獸般,一口將人吞下,而是饒有興致地慢慢磨。”

“用恐懼、用野心、用貪念一點點磨著你的骨頭、皮肉,將你高高架起,直到你變成和它一樣無麵無腿無手的怪物,隻能被困在華美莊嚴的龍椅囚籠上,你不敢下來,也不敢逃出去,怕別人發覺你早已變成了猙獰惡心的怪物,所以隻能百般算計遮掩,偶爾再翻出一點曾經,提醒著自己曾經還是個人。”

徐三癡驟然愣住,吶吶道:“這……”

寧清歌不想再多說,話音一轉就道:“徐大夫,藥引子這件事我希望您暫時不要和殿下提起,我自己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告知殿下。”

“要是你敢說,還會拖延到現在?”徐三癡搖了搖頭,呼吸一緩,酒勁上頭,就這樣趴在石桌睡去。

再過片刻,南園突然敲門而入,低聲就道:“大人,陛下派人召見,說在宮中設家宴,留諸位皇女及其夫人一聚。”

寧清歌頓時皺眉,便問道:“六皇女、八皇女並未娶親,哪裏來的夫人?”

南園搖頭,隻道:“除您之外,還有淮南王孫女、太府寺卿的女兒。”

寧清歌陷入沉思。

再看皇宮之中。

盛拾月扯了扯粘在一塊的嘴唇,乾燥的嘴皮被撕開,便有鐵鏽的腥氣在舌尖散開。

她強壓住猜測,收斂情緒,便沉聲道:“小九隻是在夜間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便想在長生觀中,為大梁、為小姨祈福罷了。”

“哦?”盛黎書聞言,隻是發出一聲情緒不明的聲音,繼而伸手向旁邊,捏了塊糕點,往水中一拋。

碎糕將水麵砸出圈圈漣漪,各色錦鯉紛紛擁上,將水麵拍打得啪啪作響,濺起不少水花。

她語氣依舊,宛如閒談般地繼續:“小姨和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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