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淮南王孫女、太府寺卿女兒都是她們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苦苦追求了寧清歌那麽多年,算計之中也有幾分真心,就算已經放棄,也不能若無其事地瞧著這一幕。
盛拾月強壓著嘴角弧度,笑意卻從眼尾泄出。
別管她們姐妹三人長得像不像,反正這大梁皇室一脈相承的心眼小,三人是一個不落,恨不得在臉上寫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
讓她們以前惦記寧清歌。
盛拾月抿了抿唇角,還是沒忍住往上勾。
寧清歌哪裏不知她的小心思,隻是有心縱著罷了,放下手又牽住盛拾月,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等會乖些。”
盛拾月聞言,眉稍一挑,便知寧清歌肯定是推測些什麽,所以特地囑咐自己一句,再聯想她方才的推測……
她看向寧清歌,眼眸中寫滿探尋
而寧清歌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重複了遍:“放心。”
像是早早就猜想到會發生什麽,一點兒也不擔心。
繼而轉念一想,隻要乖一些就能熬過去的宴席,確實算不了什麽,隻是她之前被盛黎書嚇得一愣又一愣,所以才會覺得不安,而寧清歌的話語如顆定心丸,讓她徹底放下心來。
她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寧清歌突然就挪向旁邊些許,將原本密不透風的間隙留出巴掌大的距離,而後就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傳來。
是陛下。
眾人當即起身,跪拜行禮。
盛黎書踏階而上,落坐主位,而後才讓她們起身,讓侍人傳令布菜。
盛拾月記得寧清歌的囑咐,坐下之後就低頭垂眼,假裝溫馴,但心中卻泛起嘀咕。
在園林亭中時,陛下身著厚衣,手抱暖爐,甚至還在周圍點起炭盆,可現在卻隻披了件寬袍,甚至擺出一副紅光滿麵、精神奕奕的模樣。
她又想起之前侍人壓低的話語。
寒食散……
陛下離開的這段時間,就是在服用它?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等盛拾月回憶,旁邊那人突然牽住盛拾月的左手。
盛拾月先是一驚,繼而才反應過來,有矮桌、寬袍做遮擋,高台上的人是瞧不見這些小動作的。
她微微偏頭一瞪,無論怎樣,寧清歌都是嚇到了自己。
寧清歌裝得若無其事,連視線都不曾移來半分,隻是牽緊了盛拾月的手。
盛拾月脾氣不小,哪裏肯安安分分被牽著,當即就收回手,可寧清歌卻不肯,直接握住她的食指,用力捏了捏,像是討好。
傳話的侍人離開不久,就有端著膳食的侍人依次走來,將菜肴一一擺放。
見侍人走到麵前,盛拾月本想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那人像是不知懼怕一般,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叮囑盛拾月的話語。
盛拾月還想扯回,卻被對方指尖撓了撓掌心。
癢!
她指節一曲,下意識就扭頭瞪向寧清歌。
碗筷擺在麵前,發出陣陣清脆瓷聲,精心準備的菜肴冒著香氣,可盛拾月卻無心理會,脊背無意識繃緊,直到瞥見相牽的手被寬袖完全擋住,才悄悄鬆了口氣。
覆著薄繭的指尖又一次劃過掌心,順著掌紋一點點往下,掀起難言的癢。
盛拾月莫名緊張,分明她才是性子囂張的那位,分明周圍的六皇女、八皇女更過分,前者含笑私語,後者也在極力體貼,她與寧清歌成親半年,不過就是在桌底下牽了個手,可她偏膽怯起來,抬眼看了一眼高台。
那人一腿曲立,一腿盤坐,姿態恣意,像是不經意般看向盛淩雲、盛獻音,眼底情緒難辨。
盛拾月隨之收回視線,侍人剛好在此刻起身退下。
旁邊人用氣聲冒出一句:“別怕。”
像在安慰,又好像在笑盛拾月的一驚一乍。
盛拾月咬緊後槽牙,當即反手將對方的手壓住,然後輕輕一拍,表示警告,像隻用肉墊撓人的貓。
寧清歌心情頗好地勾了勾唇角。
兩人暗中嬉鬨間,不知盛黎書說了句什麽,緊接著就聽見起筷敲碗聲,盛拾月又拍了拍對方後才抬手,端起白瓷小碗。
後麵果真如盛拾月所預感的那樣,還未有半柱香時間,盛黎書便突然放下碗筷,話鋒再次指向盛獻音。
淮南王孫女像是個被寵壞、沒經歷過多少事的小孩,竟被嚇得要哭,最後連飯菜都不動了,一直扯緊六皇女的衣袖,一副被嚇慘的模樣。
被惡心一道的八皇女也沒逃過,被陛下罵了句日漸疲懶,隻知享樂,完全不理會正事。
又跪趴在地的盛淩雲有苦難言,她恨不得現在就帶兵衝向南疆,一洗曾經恥辱,是陛下一直拖延,不肯讓她離去啊!
再看她身邊的太府寺卿女兒,倒是個能抗事的,雖然話不多,卻幾次為盛淩雲解圍。
盛拾月撇了撇嘴,暗道八皇姐的運氣極好,既得助力又有賢妻。
而後盛黎書又用婚期之類的事,將盛淩雲、盛獻音兩人訓斥了一遍,明眼人都能瞧,她這是在沒事找事,故意找茬。
而盛淩雲、盛獻音兩人像是琢磨出什麽,不再多言,任由皇帝責罵。
至於盛拾月,許是裝得乖巧,又或者是寧清歌在側,盛黎書隻得借著念書的由頭,貶低了盛拾月幾句,繼而又與寧清歌提起北鎮撫司的事,寧清歌對答如流,不曾有絲毫卡頓,盛黎書思來想去,又將矛頭指向其他人。
於是這時隔多年的宮中家宴,最後隻落得個人人不滿,強壓怒氣出宮的結局。
“寧望舒,要不要出去玩?”
宴席結束時,時間還早,紅日剛落,天際被橙色光暈染,隨著周圍車輪滾動聲,盛拾月突然開口,仰頭看向已踏上馬車的寧清歌。
寧清歌還未開口,那人就眼睛一眨,泛藍眼眸帶著孩子氣的澄澈,再道:“我們去郊外騎馬吧。”
她像是怕寧清歌不答應般地補充,說:“我心裏煩得很,你就陪陪我。”
她伸手拽住寧清歌的衣袍,可憐兮兮道:“走嘛走嘛。”
寧清歌怎會拒絕她,隻是視線往她膝蓋上一掃,就猶豫道:“殿下還沒有敷藥……”
剛剛還在喊疼的盛拾月,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直道:“不打緊不打緊,我們先去騎馬。”
她仰著頭,橙色的光暈落在她姣好眉眼,像隻翻了肚皮的獅子貓在撒嬌,左右搖晃著寧清歌衣袍,黏糊糊道:“好不好嘛?”
寧清歌能如何?
她聲音柔了又柔,說了聲:“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