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時間如梭, 半月時間過去。
銅鈴丁零當啷響起,隨著喝聲,馬蹄驟然停下,遠行的人無聲地鬆了口氣, 疲倦的眉眼稍緩, 熟練地開始各司其職。
身穿騎射服的葉赤靈眼神一掃,望向那個獨自離開的身影, 擔憂之色一閃而過。
可惜下一秒就被討厭的聲音打擾, 葉赤靈猛的回頭, 凶巴巴一瞪。
那人沒有半點生氣,早就習慣了葉赤靈的區別對待,反倒沒皮沒臉地笑:“你怎麽老看她?她又去找那個坤澤了。”
“我不是沒長眼睛!”葉赤靈分外暴躁。
鐘千帆翻身下馬,便走到葉赤靈跟前, 仰頭笑道:“你怎麽老對我那麽凶?和別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唯獨看我,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見她這樣說,葉赤靈更是沒有半點好臉色, 甚至連下馬都不曾, 完全不給這個領帥麵子。
“喂?”
鐘千帆出身市井,渾身總帶著股痞氣, 即便身穿盔甲, 也很難壓下去, 看起來就有些不大正經。
葉赤靈越看越嫌她, 斥道:“我就不想理你!”
“喂, 我好歹是個領帥……”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葉赤靈直接道:“怎麽?你想以權壓我不成?”
“我壓你?”鐘千帆突然叉腰, 不滿道:“你看看我,何時在你麵前有個將軍樣,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你們要延後出兵,我當即就同意,你們繞路尋人,我牽著馬就來了,”話到此處,她竟露出些許可憐之色。
葉赤靈依舊沒什麽好臉色,眼神一瞪,就道:“我早說過,你們按照原路線先行就好,我和流雲辦完事就趕過去。”
“那可不行,我既答應了殿下要照顧你們,那就不能不管,”鐘千帆說得大義炳然。
若是旁人,或許就被她這樣糊弄過去,可對方偏是葉赤靈,她嗤笑一聲,就道:“你要照顧我?”
“也不知是誰,幾次輸給我?”
提到這事,鐘千帆難免露出尷尬之色。
剛出城門之時,鐘千帆便借著僅葉赤靈、葉流雲兩人獨自離開,她放心不下為由頭,幾次要求一同過來。
結果葉赤靈嫌她麻煩,直接拖著她後領子往身後樹林走。
鐘千帆起初還不服輸,一下說自己沒準備好,一下說葉赤靈出手快了,緊接著就趴下一次又一次,趴多了,也就服了。
服了之後,她又帶兵跟上來了。
她咳嗽兩聲,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手扒在馬脖上,忍不住仰頭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對旁人都還好,偏對我不滿?”
她又補充道:“在汴京那幾日,我幾次去九殿下府邸尋你,想要當麵和你道謝,你每次都裝不在,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翻牆逃走!”
她有點氣,她雖出身一般,但也靠著自己搏了個狀元位,容貌不比九殿下、寧大人,但好歹也算個清秀乾淨,這段時間,有多少媒人上門求親?
可偏偏葉赤靈嫌她,每次看見她,都像遇到什麽洪水猛獸似的,一整個避之不及。
葉赤靈不答反問:“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我怎麽知道,”鐘千帆氣得拽著韁繩。
葉赤靈抬腳就去踹她手腕,想讓她鬆開手。
另一人像頭倔驢,左躲右躲,躲不開就又擺在那邊,讓葉赤靈隨便蹬,反正她這幾日已經習慣被葉赤靈揍了,皮實,根本不怕疼。
鐘千帆杵著脖子,硬邦邦道:“你快告訴我。”
她語調一轉,又問:“你是不是喜歡葉流雲,所以不喜我靠近你,怕她誤會?”
她一跺腳,苦口婆心地道:“可她有喜歡的人了,你看她這幾日,麵上裝著不在乎,開飯的時候,還把自己的雞蛋偷偷塞給人家,這風餐露宿的,一人就那麽一個蛋,她得多喜歡人家,才天天往別人碗裏塞雞蛋。”
葉赤靈聽得眉頭直跳,突然問道:“一人一個雞蛋,那我碗裏怎麽有兩?”
鐘千帆突然止住,眼神往另一邊看。
葉赤靈明白了。
她氣得一踹,又道:“誰稀罕你的雞蛋。”
鐘千帆挨了一腳,也不後退,粗眉一塌,竟有種大狗委屈的感覺,悶悶道:“我不是見你喜歡嗎?”
“誰喜歡了?!”葉赤靈咬牙切齒。
鐘千帆繞回原話題,道:“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總是嫌我?”
葉赤靈氣不打一處,直接道:“那幾日你為何躲起來,不肯傳個消息給我們。”
她這話一出,鐘千帆終於明了,苦笑道:“我那不是聽寧大人的話嗎?”
葉赤靈才不管她,自從上次鐘千帆突然消失後,葉赤靈就煩極了鐘千帆,覺得這家夥忘恩負義,眼睜睜看著救命恩人困在後宮,自己卻還在外頭躲藏,任由自己百般尋找,即便後頭知曉是寧清歌的謀劃,也不曾對她緩和半分。
葉赤靈不想理她,甩起韁繩要走。
鐘千帆卻連忙拉住,忙道:“你還沒說完呢。”
“你是不是喜歡葉流雲?!”她急得很,眼巴巴看著葉赤靈,迫切需要一個答案。
“你是不是有病?我和她都是乾元!”
葉赤靈被氣得更厲害了,隻覺得這人是不是還自己犯衝,怎麽次次都能把自己氣得不行。
鐘千帆卻鬆了口氣,樂嗬嗬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在亂想什麽?兩個乾元哪能在一起?”葉赤靈眼皮直跳,忍不住多說了句。
鐘千帆卻眨了眨眼,有一種憨狗的憨厚,說:“那為什麽要親我?”
提到這事,葉赤靈麵色越發難看,直接反駁道:“我那是在喂你喝水。”
這事發生了在她騎馬帶鐘千帆逃離獵場的途中,她傷勢嚴重,哪裏受得了那麽長的奔波?不到一半就發起高燒,無意識嚷嚷著水。
葉赤靈受九殿下叮囑,自然要將人活著帶出獵場,見狀,隻能暫時停下馬,尋來清水。
可鐘千帆昏迷不醒,雖嚷嚷著要水,卻不肯開口喝,她無奈,便隻能……
結果鐘千帆喝著喝著卻醒來,紅著臉好半天不說話,葉流雲還以為她自己想明白了,也沒時間解釋,匆匆忙忙就將人帶出獵場,卻沒想到這人誤會成這樣。
“那也是親嘴了,”自小在田野間長大的鐘千帆說的直白,莫名執拗。
“我們兩都是乾元,”葉赤靈打馬,試圖離開。
“乾元怎麽了?”鐘千帆拉回馬頭。
“就是不行,”葉赤靈試圖踹開她的手。
鐘千帆拽得死死的,理直氣壯:“我喜歡你就好,管什麽坤澤乾元,你們汴京人怎麽比我們鄉下人還頑固死板。”
葉赤靈氣得不行,直接翻身下馬,拽住鐘千帆後領子,往旁邊小樹林扯。
不多時,一陣陣慘叫聲傳來,而且周圍士兵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聽到領帥的慘叫,竟連頭都沒抬起。
再看另一邊。
葉流雲與金夫人並肩而行,相對於那邊的熱絡,她們更沉默些,衣衫劃過四周枯草,腳步聲與枯草碰撞的窸窣聲摻雜在一塊,秋風越發蕭瑟。
過了許久,葉流雲才開口:“等明日,我們將你們送到城中,便要趕去昆城了。”
她聲音一頓,又補充道:“南疆情況緊急,我們沒辦法多停留。”
金夫人一如往日柔美婉麗,抬手將垂落的發絲別在耳後,溫聲道:“葉大人能夠繞路送我們一程就已經很好了,南疆戰事要緊。”
她們隔著中間隔著巴掌大的距離,看似貼近,卻不曾靠近半分。
葉流雲心中煩悶,卻不知該說什麽,隻道:“揚州路遠,你們一路小心。”
“會的,”金夫人沉默了下,又說:“揚州始終在大梁境內,能有什麽危險,倒是葉大人……”
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微顫:“一定要保重身子。”
繞來繞去的客套話終於有了儘頭,葉流雲轉身看向她,抬起的腿腳本想上前一步,卻又止住,像粘在地麵一般,無法動彈。
“你……”葉流雲抿了抿唇,卻道:“送完那些孩子後,準備去哪裏?”
“沒有想好,”金夫人搖了搖頭。
“那、”她突然開口,又苦笑搖頭,終於說了句心裏話:“我突然有些後悔了。”
她沒有說自己後悔什麽。
可金夫人卻明了,突然笑起來,說:“當時將我捆在柱子上時,葉大人可堅決得很,現在竟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