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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木欄外人聲喧鬨, 酒後的言語總讓人生笑,雅間裏的銅鍋滾燙,燒得通紅的碳火冒出一點火苗,羊肉湯冒出誘人的香氣,

若是往常, 盛拾月最喜在飯飽之後,打一碗熱湯, 一邊看著窗外雪景, 一邊慢慢抿。

可如今, 她隻是放下碗筷,規規矩矩坐在那裏。

之前的大氅已被脫去,隻剩下厚實的棉襖,襯得她麵容白淨乖巧, 比之前多了一分書生氣,唯一可惜的是她眼眸無神,愣愣倒映著對麵紅光, 便像個沒有魂魄的陶瓷像。

寧清歌有些擔憂,暗自後悔, 不該在此刻將此事說出, 可話既已到這,又哪有反悔的道理, 於是隻能喊道:“殿下……”

盛拾月沉默了下, 擺了擺手才道:“我沒事, 你繼續說。”

“此處有些吵鬨, 要不等我們回府之後, 我再儘數告知殿下,”寧清歌突然有些退縮。

可另一人卻沒有答應, 隻是又重複了一遍:“你繼續說。”

她遲緩地補充:“我聽得見。”

她又一遍強調:“就在這裏,現在說。”

對方態度堅決,寧清歌無法拖延,停頓片刻才緩緩道:“倚翠樓一夜後,我便已派人四處打聽原由,同時設法尋到徐大夫。”

這些都是盛拾月已經知曉的,聞言,麵色稍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

兩人距離不像往日親昵,隔著巴掌大的距離,一人不肯靠近,一人不敢往前,任由煙霧自由穿梭期間。

寧清歌無意識拽緊身旁軟墊,再道:“京中事務繁多,我無法獨自離開,隻能以信件的方式,將殿下的情況告知徐大夫。”

盛拾月麵色不變,一直靜靜聽著。

寧清歌繼續道:“殿下的病症罕見,但卻並非獨一例,徐大夫看完我的信後,心中就有了大致想法,將治療的方法告知於我。”

“治療的方法與你有關嗎?”

寧清歌心裏猶豫,說起事情也比往日囉嗦許多,繞來繞去半天,盛拾月沒了耐心,直接開口詢問。

“是,”寧清歌點了點頭。

“是什麽?”盛拾月當即追問,緊緊看向對方。

寧清歌閉上眼片刻,又掀開眼簾,極力壓抑著情緒的聲音,略顯低沉,回道:“需要一個高等級坤澤的信香做藥引子。”

話既已說出口,再拖延也沒有用,索性一股腦說完。

“殿下腺體受傷時,被人以藥物逼得分化,無論是坤澤還是乾元,在分化時信香都格外紊亂暴戾,有甚者,甚至會因分化而傷及身子,調養數月才能好,更何況殿下這種情況,於是傷上加傷,亂及腺體根本,以至於信香無法再被引出。”

“徐大夫這些日子所開之藥,一副是為了修複殿下的腺體,一副是為了調養身子,滋養根本,但信香……”

她深吸一口氣:“需要我的信香,替殿下慢慢引出。”

寧清歌說得簡單,可盛拾月卻察覺不對,又問道:“那你要付出什麽代價?雨澤期也與這有關?”

隨著時間流逝,旁邊銅鍋中間的炭火燒得更旺,一塊塊堆疊,像是無瑕的赤色琉璃,羊湯滾燙,幾乎從邊緣湧出。

旁邊的冰盤融化,隻剩下幾塊碎冰在碟中搖晃。

寧清歌聲音有點乾啞,道:“若是殿下早些治療,可能還不需要如此,可是殿下硬生生拖了幾年,信香實在微弱,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我暗中用徐大夫給的法子試過幾次,殿下卻毫無反應。”

“於是,隻能用藥。”

“什麽藥?”盛拾月身體不禁傾斜,定定盯著寧清歌。

“一副能讓信香更濃,相當於雨擇期的藥。”

聽到此處,盛拾月心中已明了大半。

若將腺體比作一汪泉眼,那信香就是其中的甘泉,如徐徐取之,自然取之不儘,可寧清歌此舉,卻是一下子將泉水舀儘,又逼著它吐出更多的量,長此以往,自然枯竭,更別說雨澤期了。

衣袍底下的拳頭一下子握緊,盛拾月極力將情緒壓下。

寧清歌輕輕嘆了口氣,又說:“也有其他法子,隻是……”

“隻是什麽?”盛拾月突然打斷,聲音中多了一絲難以抑製的怒氣,快速反問道:“隻是那些法子會讓我受儘苦頭?所以你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想讓我難受?”

寧清歌沒有說話,便是默認了。

她抿了抿唇,試圖寬慰:“殿下不必為此擔憂,徐大夫一直在為我開藥調養,隻不過是一段時間內沒有雨擇期罷了,你我暫且沒有要孩子的打算,也礙不得什麽事。”

她自以為的安慰毫無作用,一字一句如石頭重重砸盛拾月的心上,使她眼眶泛紅,嘴唇發顫。

“可是……寧清歌你有沒有想過……”

“我會心疼你。”

她聲音顫抖,不過短短五個字卻被拖得極長,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艱難得像是嗓子裏含了刀片,隨著吞咽不斷往軟肉中割。

寧清歌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如往常一般攬住對方,可盛拾月卻偏過身躲開。

挺直的脊背一下子鬆垮下去,盛拾月重重嘆了口氣,便低下頭,用雙手將臉全部蒙住,有些無力,又很是挫敗。

她很少做出這樣的姿態,哪怕是往日哭鬨時,再傷心,也很少擺出這樣的姿態,更像一隻被捧在掌心的獅子貓,即便受了怎樣的委屈,她都是踩在別人的手心裏,驕傲又矜貴。

可現在,盛拾月卻透著一種頹氣。

就像是一個屢戰屢敗的人徹底放棄、認輸了。

“寧清歌,”她聲音沉沉,又很輕,像無奈的嘆息:“無論如何,你都該給我一個選擇的權利。”

“你可以想方設法勸我,或者用別的什麽辦法,都隨你,可是你該給我一個選擇的權利,而不是直接略過我,自以為的犧牲。”

她說話慢吞吞的,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哭泣,隻是有一種過分疲倦之後的無力。

“我知道,在你眼裏我一直是個什麽事都扛不住的小孩,或者說在你們眼裏都是這樣……”

“我往日不說,也樂得你們如此,誰不想當一輩子的小孩呢?總被慣著、哄著,你們喜歡,我也喜歡,那就大家一起演。”

“殿下……”寧清歌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被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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