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二)(1 / 2)







一位乘坐自家渡船來到牛角山渡口的男子,身邊跟著一位名叫鴉兒的婢女。</p>

兩人直接禦風去往落魄山。</p>

龍泉劍宗打造的劍牌,他有,上次造訪落魄山,順路跟當地一座仙家府邸買來的,這會兒就掛在腰間。</p>

依仗身份原價買賣,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跟道義不道義沒關係,就是</p>

價格翻倍不肯賣,再翻,對方便爽快賣了。哪怕如此,也不過一顆穀雨錢而已。</p>

到了山腳那邊便落下身形。</p>

他高聲喊道:"大風兄弟!"</p>

一個在宅子大門口板凳上曬太陽的佝僂漢子,立即起身跑來,熱絡道:"哎呦喂,周肥兄弟來啦!"</p>

薑尚真身邊站著一位姿色絕美的年輕女子,正是從藕花福地帶出來的鴉兒。</p>

看過之後,鄭大風唏噓道:"澇死啊。"</p>

薑尚真問道:"可以上山不"</p>

鄭大風點頭道:"可以啊,不過最近咱們落魄山手頭緊,就有了個新山規,過門登山,得繳一筆小錢。既然是周肥兄弟,那我就不要臉了,徇私一回,不按照規矩走了,周肥兄弟隻管看著給便是,反正身份擺在這邊,是差點成了咱們落魄山供奉的半個自家人,看著給就行。"</p>

薑尚真笑嗬嗬摸出一顆穀雨錢,放在鄭大風手上。</p>

鄭大風收入袖中,"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些。"</p>

那個鴉兒看著厚顏無恥的佝僂漢子,她那顆極其靈光的腦子,都有些轉不過彎來。</p>

鄭大風陪著薑尚真一起登山,問道:"這次來,有啥事"</p>

薑尚真笑道:"是來與你們落魄山表達一番謝意,如今我書簡湖多出了一位玉璞境劍修擔任供奉,多虧了你們山主,全是拜他所賜。再就是聽說魏山神舉辦了第二場夜遊宴,我兩次都錯過了,實在過意不去,撓心撓肝的,所以必須親自走一趟。一個致謝,一個道歉,必須補上。"</p>

書簡湖出現了一座新宗門,名為真境宗,這是寶瓶洲山上眾所周知的大事。</p>

如果不是一洲版圖上的馬蹄聲太嘈雜,這絕對能夠讓山上修士津津樂道許久。</p>

真境宗的桐葉洲如今第一大仙家門派玉圭宗的下宗。</p>

首席供奉劉老成,寶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p>

此外供奉還有青峽島截江真君劉誌茂。</p>

以及從玉圭宗趕來落腳書簡湖的一撥強大修士。</p>

如今又多出了一位北俱蘆洲的女子劍仙酈采,成為宗門記名供奉。</p>

聲勢浩大。</p>

一時間寶瓶洲山上各地,望向神誥宗的視線,就多了起來。</p>

很好奇地頭蛇與過江龍之間,會不會在台麵上打起來,若是些桌麵底下的暗流湧動,到底不如雙方大修士打生打死來得精彩。</p>

神誥宗,宗主祁真是一位十二境修為的天君,又得了道統掌教賜下的一件仙兵,而且神誥宗在中土神洲,同樣是有上宗作為靠山的。祁真的師弟,如今好像就在上宗那邊擔任要職。</p>

隻不過按照寶瓶洲修士的推斷,真境宗在近百年當中,肯定還是會小心翼翼擴張領土。</p>

大驪宋氏不會允許寶瓶洲憑空多出一個尾大不掉的宗門。</p>

事實上真境宗也確實恪守規矩,哪怕是處置書簡湖的眾多島嶼,除了早期的那些血腥鐵腕,典型的順者昌逆者亡,如今已經趨於安穩和緩,一些足夠聰明的修士和島嶼,各有收獲,發現在劉誌茂的整頓之後,不談宗門規矩束縛的話,其實各自島嶼實力和家底,不減反增。並且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寶瓶洲最無法無天、魚龍混雜的野修雜處之地,好像一夜之間,搖身一變,就莫名其妙都成了一位位譜牒仙師,而且還是一座宗字頭仙家的譜牒仙師。</p>

在這期間,珠釵島試圖遷出書簡湖,真境宗專門撥劃出一片山水綿延的幾座島嶼,卻始終沒有決定歸屬,真境宗某位大修士突然閉關不現身,都是小事了。</p>

朱斂接待了薑尚真,相談甚歡。</p>

薑尚真拿出了兩件價值連城的法寶,作為補上兩次夜遊宴的拜山禮,勞煩朱斂轉交給披雲山魏檗。</p>

除此之外,薑尚真起先又準備好了兩件仙家重寶,作為落魄山年輕山主為真境宗贏來一位玉璞境供奉的謝禮。</p>

朱斂便說玉璞境劍修,那可是劍仙,更何況還是北俱蘆洲的劍仙,周肥兄弟隻給兩件,說不過去,三件就比較合理了。</p>

當時坐在小院石凳上的薑尚真一拍大腿,說自己怎麼就忘了這茬,罪過罪過,於是直接拿出了……兩件。</p>

鴉兒有些不忍直視。</p>

她在離開藕花福地之後,既見過薑尚真在玉圭宗內看似跋扈實則算計的手段,還追隨薑尚真去過雲窟福地,更見過薑尚真的冷酷無情,殺那些不服管束的福地地仙,就跟擰斷幾隻雞崽兒脖頸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最後到了書簡湖,雖然薑尚真從來沒有具體的發號施令,好像當起了天不管地不管老子什麼都無所謂的甩手掌櫃,但是人人事事,魔教出身、所以大致熟稔一個大門派運轉的鴉兒,都看出了薑尚真的為人處世的無形烙印。</p>

所以她就愈發奇怪,當年那位姓陳的年輕謫仙人,至於讓薑尚真如此鄭重其事對待嗎再說了,如今陳平安可都不在自家山頭。</p>

如今的鴉兒,再不是藕花福地那個井底之蛙。</p>

她已經見過整座桐葉洲最高處的風光。</p>

鄭大風一瞧,樂了。</p>

好嘛。</p>

灰蒙山,朱砂山,蔚霞峰,螯魚背。</p>

落魄山四座附屬山頭的壓勝之物,都有了。</p>

而這位周肥兄弟最聰明的地方,在於這四件品秩不俗的壓勝之物,將來是可以作為輔佐器物存在的,也就是說隻要落魄山找到了更合適的仙家重器,鎮壓那些山頭的山水,如今的雪中送炭,就會自動轉為錦上添花。</p>

當然了,這位真境宗宗主的手法,之所以能夠這麼聰明,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p>

有錢!</p>

不過也正常,那座雲窟福地,是能夠讓那幫眼睛長在額頭上的中土神洲修士,都要紛紛慕名而去的好地方。</p>

更是整座玉圭宗的收入大頭來源。</p>

所以朱斂殺豬,殺周肥的豬。</p>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皆大歡喜。估摸著這位古道熱腸的周肥兄弟,還要嫌棄朱斂捅在身上放血的刀子,不夠多不夠快</p>

既然到了馬屁山……落魄山,雙方自然要比拚一下道法高低。</p>

這趟落魄山之行,胸有成竹的薑尚真,竟然再次甘拜下風。</p>

因為朱斂有殺手鐧,就是陳平安那位開山大弟子裴錢的那句境界翻番。</p>

一錘定音。</p>

薑尚真拜服。</p>

鴉兒在一旁聽得渾身不得勁兒。</p>

雙方總算開始聊正事了。</p>

鴉兒十分拘謹。</p>

因為那個佝僂漢子的視線,實在是讓她感到膩歪。</p>

可偶爾對視一眼,對方的眼神,又真談不上惡心。</p>

這讓她有些無奈。</p>

鴉兒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來落魄山了。</p>

"我要蓮藕福地的兩成收益,沒有期限約束,是永久的。"</p>

薑尚真伸出兩根手指,"我給出的條件,第一,真境宗先借給落魄山一千顆穀雨錢。躋身中等福地後,再借兩千顆。躋身上等福地後,還會拿出三千顆。都沒有利息。但是三筆穀雨錢,陳平安和落魄山,必須分彆在百年之內、五百年、千年之內償還我們真境宗,不然就得額外價錢。至於是以錢還錢,還是借人還債,我們雙方可以事後商量,暫時先不去細說。第二,我會從雲窟福地那邊抽調人手,進入蓮藕福地,負責幫助落魄山打理各種庶務。第三,我還可以在書簡湖邊界地帶,一口氣拿出六座島嶼,不是租借,而是直接贈予落魄山。"</p>

朱斂微笑不語。</p>

薑尚真也不著急。</p>

朱斂突然說了一句話,"如今是神仙錢最值錢,人最不值錢,但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可就不好說了。周肥兄弟的雲窟福地,地大物博,當然很厲害,我們蓮藕福地,疆域大小,是遠遠不如雲窟福地,可是這人,南苑國兩千萬,鬆籟國在內其餘三國,加在一起也有四千萬人,真不算少了。"</p>

薑尚真搖搖頭,一揮袖子,立即籠罩出一座小天地,緩緩道:"這種話,換成外人,可能我們那位荀老宗主都會相信,可惜不湊巧,我剛好是從藕花福地走出來的謫仙人,大致猜出那位老觀主的手筆了,所以南苑國之外,鬆籟國在內的這些紙人和紙糊的地盤,短期之內,人之魂魄稀碎淡薄,山水氣運更是極其稀疏,可以忽略不計,隻能靠實打實的南苑國來分攤、彌補,所以南苑國之外的所有人和物,如今真的不值錢,半點都不值,隻能慢慢等,長遠了,才會越來越值錢。所以我才會咬死‘永久’二字。"</p>

朱斂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笑道:"兩成,還是永久收益,有點多了。"</p>

不過對於這位周肥兄弟,還是高看了一眼。</p>

這叫以人算猜天算,猜到了,就是本事,得認。</p>

不過與此同時,薑尚真心中其實也是差不多的看法。</p>

朱斂也是在賭大勢來壓價。</p>

關鍵是對方賭對了。</p>

薑尚真撤了小天地,起身說道:"我先去走走逛逛,什麼時候有了確切消息,我再離開落魄山,反正書簡湖有我沒我,都是一個鳥樣。"</p>

薑尚真帶著鴉兒禦風去往龍州的州城,也是曾經的龍泉郡郡城所在地。</p>

他打算給那個從北俱蘆洲帶去書簡湖的孩子,找幾個年齡相差不大的玩伴兒。</p>

身邊的婢女鴉兒,明顯老了點,也笨了點。</p>

鄭大風看到朱斂投來視線。</p>

鄭大風笑道:"我邀請的那位高人,應該很快就到了。到時候可以幫咱們與薑尚真壓壓價。"</p>

說到就到。</p>

一位年輕女子飄然落在小院當中。</p>

鄭大風笑道:"小柳條兒,如今出落得真好看,真是俊俏的不要不要。"</p>

李柳笑道:"鄭叔叔好。"</p>

朱斂也沒有說什麼客氣話,與這位陌生女子,開門見山聊起了蓮藕福地的事項,事無巨細,四國格局,朱斂娓娓道來。</p>

至於她是什麼身份來曆,朱斂根本不在意,鄭大風這個落魄山的看門人,自會把關。</p>

李柳也沒有賣關子,讓朱斂喊來魏檗,打開桐葉傘,與朱斂一起走入了那座曾經的藕花福地。</p>

一位遠遊境武夫,一位隨隨便便就躋身元嬰境界的大修士,一起俯瞰福地山河。</p>

李柳扯了扯嘴角,"不愧是臭牛鼻子,道法高深了不少,難怪敢跑去青冥天下掰手腕了。"</p>

朱斂盤腿而坐,置若罔聞。</p>

李柳伸手指了指腳下山水萬裡,緩緩道:"此處福地的變遷,按照早年的說法,屬於‘山河變色’,南苑國之外的地界,被你們當年的那位老天爺,以莫大神通,打造出了一種類似白紙福地的形、香火洞天的意,簡而言之,就是南苑國之外所有的山水草木和一切有靈眾生,皆如白紙,活也能活,但是已經沒有了‘半點意思’,也就是說這些紙片,心思再虔誠,拜佛求神,都沒辦法孕育出一星半點的香火精華,但是不耽誤他們在新福地的投胎轉世,隻要新福地靈氣越來越多,南苑國香火越來越鼎盛,所有紙片隨之都會越來越厚重,最終與常人無異,甚至還可以擁有修道資質,以及成為山水神祇的可能。"</p>

朱斂淡然道:"從絢爛的彩繪畫卷,變成了一幅工筆白描。"</p>

李柳笑道:"可以這麼說。"</p>

李柳凝神望去,隨便指了幾處,"所謂的謫仙人,都已經撤出這座碎裂福地。並且一些已經開始登山的修道之人,明顯也不在你們蓮藕福地了,例如鬆籟國那處曾經有俞真意坐鎮的湖山派,山水氣運,就會顯得特彆空白,十分紮眼,這就是俞真意被老道相中的結果,俞真意如今應該在四塊真實藕花福地之一,那個陸台又是一個,南苑國京城那個書香門第,看到沒有,一樣空白極大,極其突兀,一定是這個家族,出現了一位被老道覺得有意思的人,所以藕花福地一分為四後,大致歸屬,已經很明朗,分彆是陳平安,藕花福地曆史上第一個成功轉去修道的俞真意,一統魔教的謫仙人陸台,陳平安去過藏書樓兩次的那戶人家。"</p>

朱斂看也沒看,撓頭而笑,"我可不是山水神靈,看不出那些天地氣象。"</p>

李柳笑了笑,"不用試探我,沒必要,而且小心畫蛇添足。"</p>

朱斂微笑道:"好的。"</p>

李柳問道:"如果你是那個臭牛鼻子的棋子,陳平安會死得很慘。"</p>

朱斂雙手撐拳在膝,天風吹拂,身體微微前傾,"既然有幸生而為人,就好好說人話做人事,不然人間走一遭,有意思嗎"</p>

朱斂眯起眼,緩緩道:"天地生我朱斂,我無法拒絕,我朱斂如何去死,是可以由我決定的。"</p>

李柳轉過頭,第一次仔細打量起這位覆有麵皮的純粹武夫,"朱斂,你大道可期。"</p>

朱斂抬起頭,轉頭望向那位極其危險的年輕女子,"柳姑娘,你不來我們落魄山,真是可惜了。"</p>

李柳有些疑惑,卻懶得知道答案,繼續為朱斂講解福地運轉的關鍵和禁忌。</p>

半點不比薑尚真生疏。</p>

道理很簡單。</p>

曆史上,哪怕撇開最早大道根腳不說,李柳也管理過一手之數的洞天福地,其中一座洞天一座福地,中土神洲的漣漪洞天,流霞洲的碧潮福地。它們曾經甚至都在三十六和七十二之列,隻不過下場與比起下墜紮根的驪珠洞天還要不堪,如今都已破碎,被人遺忘。</p>

裴錢這幾天都在閉關。</p>

夜以繼日做一件事情。</p>

在竹樓一樓的書案上埋頭抄書。</p>

快不得。</p>

她隻能老老實實,一個字一個字寫得端正。</p>

身為山頭小管家的粉裙女童陳如初,一門心思想要兼任落魄山竹樓右護法的周米粒,都在竹樓這邊伺候裴錢抄書,給她端茶送水,揉肩敲背。</p>

終於在一天晌午時分,裴錢輕輕放下筆,站起身,做了一個氣沉丹田的姿勢,"神功大成!"</p>

陳如初問道:"真抄完啦"</p>

裴錢斜眼道:"不但還清了債,還學寶瓶姐姐,多抄了一旬的書。"</p>

裴錢雙手環胸,冷笑道:"從明天練拳開始,接下來,崔前輩就會知道,一個心無雜念的裴錢,絕對不是他可以隨便唧唧歪歪的裴錢了。"</p>

陳如初欲言又止。</p>

算了吧,反正都是一拳的事情。</p>

她就不潑冷水了。</p>

周米粒趕緊抬起雙手,飛快拍掌。</p>

裴錢趴在抄書紙張堆積成山的書案上,玩了一會兒自己的幾件家傳寶貝,收起之後,繞過書案,說是要帶她們兩個出去散散心。</p>

陳如初多拿了些瓜子,周米粒扛著行山杖。</p>

裴錢大搖大擺走向老廚子那邊的宅子,要去找那個師父從北俱蘆洲拐騙過來的未過門小師娘。</p>

結果沒在家。</p>

裴錢就去找老廚子。</p>

結果半路竄出一條土狗,被裴錢一個飛撲過去,一巴掌按住狗頭在地,一手抓住嘴巴,嫻熟擰轉,讓那狗頭一歪。</p>

裴錢蹲在地上,問道:"你要造反這麼久了都不露麵說!給個說法,饒你不死!"</p>

那條土狗隻能嗚咽。</p>

裴錢一個擰轉,狗頭瞬間轉向,點頭稱讚道:"好膽識,麵對一位殺人如拾草芥的絕世高手,都可以一言不發,憑這份英雄氣魄,就可以不死。"</p>

土狗趕緊搖了搖尾巴。</p>

裴錢卻沒有放過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p>

她抬起一隻手掌,周米粒立即遞過去行山杖,打狗還需打狗棒,捅馬蜂窩的時候,行山杖的用處就更大了,這是裴錢自己說的,結果裴錢沒好氣道:"瓜子。"</p>

粉裙女童趕緊放了一把瓜子在裴錢手上,裴錢一手嗑瓜子,一手始終擰住土狗嘴巴,"來,學那書上的高人,冷冷一笑。"</p>

土狗扯了扯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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