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2)(1 / 2)

沙丘 蘭克·赫伯特 3593 字 6個月前






想要了解穆阿迪布而不了解他的宿敵哈克南人,就像要明白真理而不懂得謬誤一樣。像是不懂得黑暗而去尋找光明,那是不可能的事。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手記》

這是一個立體星球儀,在黑影中半隱半現,一隻胖手轉著它,那隻手戴著光彩奪目的戒指。星球儀立在一隻多邊形的底座上,靠著一麵牆。屋子沒裝一扇窗戶,另三麵牆展示著一堆東拚西湊的彩色畫卷、電影圖集、磁帶和膠卷。在移動浮空場中掛著幾盞金光燈球,它們投下的光線照亮了屋子。

在屋子中央,擺放著一張橢圓形書桌,桌麵由石化了的伊拉迦木製成,粉綠相間。桌旁環繞著一圈浮空椅,有兩把椅子上坐著人。其中一人很年輕,約有十六歲,一頭黑發,圓臉,目光陰沉;另一個是個又瘦又矮的男子,長著一張娘娘腔的臉。

年輕人和那娘娘腔都盯著星球儀,半隱在黑影中的那人繼續轉著它。

星球儀旁傳出一陣吃吃的笑聲,笑聲中蹦出一個低沉的嗓音:“看哪,彼得,有史以來最大的捕人陷阱,公爵正一頭往裏闖。這難道不是我弗拉基米爾·哈克南男爵的傑作嗎?”

“確實,男爵。”那娘娘腔答道,嗓音高亮,音色甜美。

那胖手落到了星球儀上,止住了轉動。現在,屋子裏的眼睛都盯住了那不再轉動的表麵,隻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這種星球儀是專門為帝國的富有收藏家和星球統治者定做的,上麵蓋有帝國手工印章。經緯線用發絲般精細的鉑線製成,兩極鑲著完美無瑕的雲乳鑽石。

那胖手在星球表麵緩慢移動,撫摸著每一處細節。“彼得,還有你,親愛的菲德-羅薩,現在請你們觀察一下,”那低沉的嗓音說道,“好好觀察,從北緯六十度到南緯七十度——看看這些精妙絕倫的波紋。它們的色彩,難道不使你們想起甜美的焦糖?並且完全看不到一絲藍色的影子,湖的藍,河的藍,海的藍。還有這可愛的極地——這麽小。誰能把這地方認錯?厄拉科斯!真是獨一無二。是為一場獨一無二的勝利打造的一個非凡舞台。”

彼得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想想,男爵,帕迪沙皇帝相信他已經把你的香料星球給了公爵。多麽不幸啊。”

“那是一個愚蠢的說法,”男爵嗓音低沉地說道,“你這麽說,是想把我的侄子——年輕的菲德-羅薩弄糊塗,這根本沒必要。”

陰沉著臉的年輕人在椅子上動了動,撫平了黑色緊身連衣褲上的一條皺褶。他坐直身子,就在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了一聲謹慎的敲門聲。

彼得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接過一個圓柱形信息筒。他關上門,展開圓筒掃了一眼,接著蹦出兩聲吃吃的笑聲。

“什麽事?”男爵問道。

“男爵,那蠢貨給我們回複了!”

“厄崔迪人什麽時候會拒絕一個表態的機會?”男爵問,“那麽,他怎麽說?”

“男爵,他真是毫無教養,竟然直呼你的名字‘哈克南’——而不是‘親愛的閣下與表兄’,沒有頭銜,什麽尊稱都沒有。”

“這名字不錯,”男爵吼道,他的聲音透露出一絲不耐煩,“親愛的雷托說什麽了?”

“他說:‘拒絕你提出的會麵提議。我有時間對付你的陰謀詭計,此事眾所周知。’”

“還有呢?”男爵問。

“他說:‘血海深仇的解決方式在帝國內還有不少擁躉。’他的簽名是‘領有厄拉科斯的雷托公爵’。”彼得大笑起來,“領有厄拉科斯!哦,老天!他也真會給自己戴高帽!”

“閉嘴,彼得。”男爵說。笑聲戛然而止,像是關上了一個開關。“血海深仇,是吧?”男爵問,“世仇,啊?他用了一個家喻戶曉的漂亮古語,知道我一定深明其義。”

“你做出了和平的姿態,”彼得說,“過場已經走了。”

“作為一名門泰特,你說得太多,彼得。”男爵說。他想:我必須儘快把他除掉,他快沒什麽用了。男爵的目光徑直射向他的門泰特殺手,他看見了大部分人第一眼就會注意到的特征:眼睛,陰暗的眼縫中透出的隻有藍色,沒有一點眼白。

彼得咧嘴一笑,就像套著一張鬼臉麵具,露出兩隻黑洞洞的眼睛。“但是,我的男爵,從來沒有過如此美妙的複仇。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陰謀詭計:讓雷托用卡拉丹換取沙丘——且別無選擇,因為皇帝下了詔。你真是太滑稽了!”

男爵冷冷地應道:“你的嘴真他媽賤,彼得!”

“可我很高興,我的男爵。而你……卻有點嫉妒。”

“彼得!”

“啊哈,男爵!你沒有親自設計這個妙計,是不是有點後悔?”

“總有一天我會讓人勒死你,彼得。”

“這是必然的,男爵。終究會這樣!不過善行長存,不是嗎?”

“你是不是嗑了維泰藥或塞繆塔,彼得?”

“無所畏懼的真理嚇到男爵了。”彼得說。他的臉皺到了一起,像是一個滑稽的苦瓜臉麵具。“啊哈!可男爵你瞧,身為一名門泰特,我知道你什麽時候會派出處決者。隻要我有用,你就會留著我。過早行動是一種浪費,我現在還有很大的用武之地。我知道你從那可愛的沙丘星球學到了什麽東西——絕不浪費,對嗎,男爵?”

男爵繼續盯著彼得。

菲德-羅薩如坐針氈。這幫愛鬥嘴的蠢貨!他想,我的叔叔隻要一和他的門泰特談話,就免不了地要吵上一番。他們以為我除了聽他們爭吵外,就沒事可做了嗎?

“菲德,”男爵說,“我告訴過你,讓你來就是要聽,要學。你在學嗎?”

“是的,叔叔。”他的聲音小心謹慎,帶著奉承。

“有時我對彼得很好奇,”男爵說,“我讓他痛苦,完全是出於必要,可他……我敢發誓,他從中得到了十足的樂趣。就我自己而言,我很同情可憐的雷托公爵,嶽醫生很快就會背叛他,厄崔迪家族將會末日臨頭。不過,雷托肯定會知道是誰在牽著那聽話的醫生的鼻子……但明白這一切,對他而言將是十分可怕的。”

“那麽,你為什麽不讓醫生用雙刃刀悄悄捅進公爵的肋骨,一下就結果了他?”彼得問,“你說到同情,可……”

“我要讓公爵知道,他是怎麽完蛋的,”男爵說,“我要讓其他家族知道這件事。這消息會使他們猶豫,也將為我贏得更大的行動空間。必要性是顯而易見的,但我並不一定非得喜歡它。”

“更大的行動空間,”彼得嗤之以鼻,“皇帝的眼睛已經盯著你了,男爵。你太過膽大包天。總有一天,皇帝會派上一兩個軍團的薩多卡兵力,殺到傑第主星,到那時就是你弗拉基米爾·哈克南男爵的末日了。”

“你很想看到這樣的結果,是不是,彼得?”男爵問,“你會很高興地看到薩多卡軍團在我的城市裏燒殺掠奪,把這座城堡洗劫一空。你肯定會喜歡這樣的場麵。”

“男爵,還需要問嗎?”彼得輕聲說。

“你應該去做軍團的霸撒統領,”男爵說,“你對血腥和痛苦太感興趣。也許我對厄拉科斯戰利品的許諾太早了點。”

彼得在屋子裏扭扭捏捏地走了五步奇怪的小碎步,最後在菲德-羅薩的身後停了下來。屋子裏突然彌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氛,年輕人抬起頭,愁眉不展地看著彼得。

“別耍弄彼得的感情,男爵,”彼得說,“你答應給我傑西卡女士,你已經答應了。”

“為什麽,彼得?”男爵問,“為了痛苦?”

彼得瞪著他,一言不發。

菲德-羅薩將自己坐著的浮空椅挪到一邊,他說:“叔叔,我非得待在這兒嗎?你說過你要……”

“我親愛的菲德-羅薩有點不耐煩了,”男爵說,他在星球儀旁的暗影中動了動身子,“耐心點,菲德。”他又把注意力轉回到那位門泰特身上,“我親愛的彼得,那位小公爵,保羅怎麽樣了?”

“我們的圈套會讓他落到你的手裏,男爵。”彼得輕聲低語。

“我不是問你這個,”男爵說,“你記不記得,你曾說那個貝尼·傑瑟裏特巫婆會給公爵生一個女兒。你錯了,是不是,門泰特大人?”

“我很少會出錯,男爵。”彼得說,他的聲音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懼的意味,“應該這麽說:我很少會出錯。你也知道,貝尼·傑瑟裏特生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女孩。就連皇帝的妃子也隻生女孩。”

“叔叔,”菲德-羅薩說,“你說過這兒有重要事務讓我……”

“聽聽我侄子的話,”公爵打斷道,“他渴望支配我的男爵領地,可他卻支配不了自己。”男爵在星球儀旁動了動,那是暗影中的一個黑影,“那麽好吧,菲德-羅薩·哈克南,我召你來此,是想教你一點智慧。你有沒有觀察我們這位門泰特好漢?你應該從這些交談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可是,叔叔……”

“彼得,一個效率頗高的門泰特,你說呢,菲德?”

“是的,但是……”

“啊!你說了但是,的確,他消耗了太多的香料,就像吃糖。看看他的眼睛!他或許是從厄拉奇恩民工堆裏來的。雖然彼得很是高效,但他仍然過於情緒化,容易發怒。雖然彼得很是高效,但他還是會犯錯。”

彼得壓著聲音,陰沉地說道:“男爵,你讓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批評我的效率嗎?”

“批評你的效率?你比誰都了解我,彼得。我隻是希望我的侄子懂得一個門泰特的弱點。”

“你已在訓練替代我的人了嗎?”彼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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