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19)(1 / 2)

沙丘 蘭克·赫伯特 4033 字 6個月前






應該有一門科學,專門研究不滿情緒。人民需要艱苦時代和壓迫,以發展精神之力。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語錄》

傑西卡在黑暗中醒來,周圍的沉寂使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不明白自己的意識和身體為何會感到如此遲緩,神經傳遞出恐懼,每一塊皮膚隨之感到刺痛。她想要坐起身,打開燈,但不知什麽阻止了她。她嘴裏有一股……奇怪的感覺。

咚……咚……咚……咚!

黑暗中傳來沉悶的響聲,聽不出是從哪裏傳來的。就在某處。

等待的時刻真是漫長,動一下就感覺針刺般的疼痛。

她開始摸自己的身體,這才發現手腕和腳踝都被綁著,嘴裏也塞著東西。她側身躺著,手被綁在背後。她動了動綁繩,發覺那是由克林凱爾纖維製成的,越掙紮繩子就越緊。

現在,她想起來了。

在她黑暗的臥室裏出了事,一塊潮濕刺鼻的東西捂到她臉上,塞進她嘴裏,有手在抓她,她吸了一口氣,嗅到了麻醉藥的味道,意識消失了,將她投進恐怖的黑暗中。

終於來了,她想,要製服一個貝尼·傑瑟裏特真是易如反掌,隻需要陰謀暗算。哈瓦特是對的。

她強忍著不去掙紮。

這不是我的臥室,她想,他們把我帶到了別的地方。

慢慢地,她讓內心重新平靜下來。

她嗅到自己的汗味裏混合著恐懼的化學因子。

保羅在哪兒?她暗自發問。我的兒子——他們把他怎麽了?

冷靜。

她應用了古老的方法,強迫自己冷靜。

但恐懼仍在近旁。

雷托?你在哪兒,雷托?

她感到黑暗慢慢消退。先是出現了一些影子,層次漸漸分明,刺激著她的感官。白色。是門下的一道線。

我在地板上。

有人在走動。她透過地板感覺到了。

傑西卡克製住恐懼的記憶。我必須保持鎮靜、警覺,做好準備,也許隻有一次機會。她再次讓內心平靜。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逐漸緩和。她開始計算。我昏迷了大約一個小時。她閉上雙眼,將注意力集中在迫近的腳步聲上。

有四個人。

她覺察到腳步聲的不同。

我必須假裝還在昏迷。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放鬆身體,也做好了準備。她聽到門開了,感覺到亮光透入眼簾。

腳步聲走近,有人站到了她麵前。

“你已經醒了,”是個低沉的男低音,“別裝了。”

她睜開眼。

弗拉基米爾·哈克南男爵居高臨下看著她。她環顧四周,認出這裏是保羅睡過的那間地下室,邊上擺著保羅的帆布床,上麵空空如也。衛兵拿了幾盞浮空燈進來,放在靠門的地方。門外通道裏的燈亮得刺眼。

她抬頭望著男爵。他披著一件黃色的鬥篷,由於便攜式浮空器的關係,鬥篷顯得鼓鼓囊囊的,一雙黑蜘蛛般的眼睛下是兩團圓滾滾的肉團。

“藥物作用時間定得極其精確,”他低聲說,“我們知道你會在哪一分鍾醒過來。”

這怎麽可能?她想,若是這樣,他們必須知道我的準確體重,新陳代謝,還有……嶽!

“真是遺憾,我們必須塞住你的嘴,”男爵說,“我們本可好好聊聊,那一定很有趣。”

隻有嶽能辦到,她想,怎麽會呢?

男爵朝身後的門看了一眼:“進來,彼得。”

來人站在男爵身旁,傑西卡以前從未見過他,但那張臉卻很熟悉——是彼得·德伏來,那個門泰特殺手。她審視著他:鷹一般的麵容,墨藍色的眼睛說明他是厄拉科斯本地人,可他精細的動作和姿態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軀體就像是水構成的。個子很高,但也很瘦,身上透著一股女人味。

“很遺憾咱們不能聊上一聊,親愛的傑西卡女士,”男爵說,“然而,我知道你有什麽本事。”他朝門泰特看了一眼,“難道不是嗎,彼得?”

“正如你所言,男爵。”他答道。

聲音很尖細,傑西卡感到背脊骨一陣發涼,她從未聽過如此冰冷的聲音。對於一個貝尼·傑瑟裏特來說,這聲音無異於殺人者之聲!

“我給彼得準備了一個驚喜,”男爵說,“他以為他來這兒是領戰利品的——也就是你,傑西卡女士。但我想證實一件事:他其實並不真的想要你。”

“你在耍我嗎,男爵?”彼得問,臉上卻露出了微笑。

看到那微笑,傑西卡很奇怪為什麽男爵沒有跳起來防衛彼得的攻擊。她隨後反應過來,男爵沒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不知道這微笑的含義。

“彼得在很多方麵都太過天真,”男爵說,“他不願承認你是一個多麽致命的東西,傑西卡女士。我本可向他展示展示,但這是一個愚蠢的冒險。”男爵對彼得笑笑,後者的臉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我知道彼得想要什麽。彼得想要力量。”

“你答應過,我可以得到她。”彼得說,尖細的聲音中已失去了一些冰冷。

傑西卡聽出他話音中的暗示,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想:男爵是怎麽把一個門泰特培養成了這樣一個畜生?

“我給你一個選擇,彼得。”男爵說。

“什麽選擇?”

男爵肥大的手指打了個響指。“要麽帶上這個女人流亡在帝國之外,要麽拿下厄拉科斯星球上厄崔迪的公爵領地,以我的名義進行統治。”

傑西卡看到男爵正用那雙蜘蛛般的眼睛觀察彼得。

“除了稱呼以外,你可以在這兒以任何名義做公爵。”男爵說。

難道我的雷托已經死了?傑西卡暗暗發問,她感到自己內心有處地方隱隱哭泣起來。

男爵緊緊盯著他的門泰特。“彼得,想想清楚。你想得到她,隻是因為她是公爵的女人,一個權力的象征——漂亮、有用,受過特殊訓練。但我會給你完整的公爵領地,彼得!這可比一個象征要好得多,它實實在在地擺在你眼前。有了它,你就能得到很多女人……很多。”

“你沒有在耍彼得玩吧?”

利用浮空器,男爵像跳舞一般輕盈轉過身。“耍你?我?記住——我放棄了那個男孩,你也聽了奸細關於那小子所受訓練的報告。這位母親和她的兒子,他倆是一樣的——都危險得要命。”男爵微微一笑,“現在我得走了。我會派一名專門的衛兵進來,他是個聾子。他受命把你送上流亡的旅程,如果他發現這女人控製了你,他會出手製服她,在離開厄拉科斯前,他不會允許你拔出她嘴裏的東西。如果你選擇留下來……他就要完成別的任務了。”

“你不用走,”彼得說,“我已經選擇好了。”

“啊哈!”男爵哈哈大笑道,“這麽快的選擇隻有一種可能。”

“我要公爵領地。”彼得說。

而傑西卡卻在想:難道彼得不知道男爵在撒謊嗎?可是——他怎麽會知道呢?他就是一個變態的門泰特。

男爵低頭朝傑西卡看了一眼。“我對彼得這麽了解,這是不是很美妙?我和我的衛兵士官打了賭,我覺得彼得一定會這樣選擇。哈!我現在得走了。這樣才好。啊哈,這樣才好啊。你明白嗎,傑西卡女士?我對你沒有仇恨,但隻能如此。這樣才好啊。是啊,我也沒有命令把你乾掉。當別人問我你出了什麽事,我會聳聳肩,不予置評,因為這就是真相。”

“那麽,你把這事交給我了?”彼得問。

“我派來的衛兵會聽你的吩咐,”男爵說,“不管怎麽樣,一切都交給你了。”他盯著彼得,“是的,我的手不能在這裏沾血。一切由你決定。是的,我什麽事都不知道。你必須等我離開後再乾你必須要乾的事。是的,啊……對,對,這樣才好。”

他害怕真言者的質詢。傑西卡想,誰呢?啊……當然,肯定是聖母蓋烏斯·海倫!如果他知道自己將會麵對聖母的質詢,那麽,皇帝必定也與此事有染。啊,我可憐的雷托!

男爵最後看了一眼傑西卡,接著轉身走出了門。她的眼光一直跟在他身上,心想:正如聖母警告的……對手太過強大。

兩個哈克南士兵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滿臉傷疤、麵無表情的人,手裏握著一把激光槍,他站在門口。

就是這個聾子,傑西卡一麵想,一麵審視著那張疤臉。男爵知道我能用音言控製他人。

疤臉看著彼得。“那男孩在外邊的擔架上。您有什麽吩咐?”

彼得對傑西卡說:“我本來想拿你兒子的命來控製你,但我現在覺得那沒多大用處,我讓感情蒙蔽了理智,對一個門泰特來說,這真是一個糟糕的策略。”他看了一眼先進來的兩個士兵,然後轉過身,讓聾子讀懂他的唇語,“奸細建議把那男孩丟進沙漠,那就把他倆都扔到那兒去。這計劃不賴,沙蟲會消滅所有證據。絕不能讓人發現他們的屍體。”

“你不想親自下手嗎?”疤臉問。

他能讀唇語,傑西卡想。

“我學男爵,”彼得說,“把他們扔到內奸說的那個地方。”

傑西卡聽出彼得的聲音中門泰特獨有的克製力,意識到:他也害怕真言師。

彼得聳聳肩,轉身走出了門。他在門邊猶豫了一下,傑西卡以為他會轉回身,看她最後一眼,但他沒有。

“今晚做了這事,我也不願麵對真言師。”疤臉說。

“你才不可能碰到那老巫婆呢,”一名士兵說。他在傑西卡腦袋旁繞著走了一圈,最後彎下腰。“站在這兒瞎聊也完不成任務。抬起她的腿,然後……”

“乾嗎不在這兒解決掉他們?”疤臉問。

“太麻煩,”第一個士兵說,“除非你想把他們勒死。而我,喜歡這種直截了當的活兒。照奸細說的,把他們扔到沙漠上,捅一兩刀,然後丟給沙蟲處理,事後也不用打掃現場。”

“好吧……嗯,我想你說得不錯。”疤臉說。

傑西卡仔細聆聽、注視、記錄。但她嘴裏塞著東西,讓她沒法使用音言,而且還要考慮這是個聾子。

疤臉把激光槍插進槍套,抓起她的腳。他們像抬米袋一樣抬著她,走出門,把她丟在一個受浮空器控製的擔架上。擔架上還綁著一個人。他們轉了轉她的身體,讓她躺好,她終於看到了另外那人的臉——保羅!他被綁著,但嘴裏沒塞東西。他的臉離她不到十厘米,閉著眼,呼吸均勻。

他被下了藥嗎?傑西卡想。

士兵抬起擔架,保羅的眼睛露出一條縫——兩條黑色的細縫盯著傑西卡。

他千萬別用音言!傑西卡暗暗祈禱。有一個聾子衛兵!

保羅又閉上了眼。

他在練習意念呼吸,鎮靜心緒,聆聽捕手的動靜。那聾子是個麻煩,但保羅克製著自己的絕望。母親向他傳授過貝尼·傑瑟裏特的意念鎮靜法,他以此保持鎮定,伺機尋找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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