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門虛掩著。
吱嘎、吱嘎、吱嘎的響著。
室內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聲息了。總是那麽熱鬨、那麽歡樂的“舊世界”裏空無一人。黑的可怕。
本那麽熟悉的房間,
此時卻像什麽猛獸一般。像藏著什麽無法被理解,也無法被打敗的鬼怪一般,空洞洞的。
“嗞啵”,有個血泡破裂開來,驚動了他。
蓮儀有點頭暈,他想爬起來,但腳好軟啊,他隻能勉強跪坐在地。
有味道從鼻腔鑽了進來,很重、很重的味道,腥腥甜甜的,直接從他的素體,鑽進他的體內。
像隻蒼白的手,從喉嚨伸進去,攥住了他的心肺。
——什麽。
他沒能理解。他呆在原地。
什麽什麽。
他沒能理解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的舊世界內,破爛的、零碎的,沉默的大家。
這間總是嘻嘻哈哈、吵吵鬨鬨的小酒吧裏,那些總是圍繞在中也身邊嬉笑、陪蓮儀玩耍的人們。
愛使壞的鋼琴師;會載他出去玩的阿呆鳥;看著大家微笑的公關官;和中也一樣含蓄又無措的冷血;總是嚇唬他的外科醫生。
旗會的大家,
整個屋子,無論是地上還是天花板上,座椅中還是台球桌旁。
旗會的大家,遍布於這間直麵了颶風的屋內。黏答答、濕淋淋。大家的內部與外部混在一起,被撕扯被破壞,破布娃娃一般,東倒西歪。
什麽啊,
什麽啊什麽啊什麽啊什麽啊什麽啊。
有什麽東西湧了上來。像血也像內臟。他掐著自己的脖子咳嗽起來,咳得心肺倒轉。
迷茫與不可置信之後湧上來的感情——是磅礴的、巨大的、厚重的憤怒,這股熱烈到仿佛瞬間便能融化整顆星球的憤怒,幾乎碾碎了他的腦袋。
他想站起來,結果卻跌坐在地。有血浸透了他的褲子,那當然不是他自己的血。那是……是不止一個人的血液。
大家的血,混合在一起。
就像大家的肉那樣。
喉嚨裏傳來不成聲的嘶鳴。他並不聰明的大腦正生澀而別扭的運轉著,可巨大的怒火實在太有存在感了,他根本就沒有思考其他事的餘地。
——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怎麽能這樣發生了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家怎麽會變成這樣都怪我好討厭這具身體開始討厭人類的素體了
他嗆咳著,像隻掉進水裏的貓。他睜著眼睛,“眼睛”的概念卻被破壞了,無數的因果線交錯環繞,靈界視野與其他亂七八糟的能力混在一起,他在融化,因為他的本體正掙紮著,想從那具素體裏鑽出來。
——好討厭。
有什麽東西無聲的哭泣著。
——這種現實,看我把它摧毀掉。
應激一般的想法如下:這個不合理的展開、不合我意的世界,全都給我消失算了!全都給我-
【不可以,做不到。】理性突然開口說話。【我不具備這種能力。】
【我已舍棄了這種‘可能性’。】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腦漿都被蒸發乾淨了的他,就如一個嬰孩兒一般任性的索要,而索要的內容,則是他最擅長的破壞。
根本無法溝通。身處“內部”的理性為此而困擾,然後做出了選擇。
【那麽,先屏蔽‘憤怒’好了。】
自己中的那個自己說道。於是下一個瞬間,所有的“憤怒”一起消失不見。空落落、冰涼涼。
他哭了起來。難看的、狼狽的,他哭了起來。
毫無疑問,憤怒之後的感情,是悲傷。
悲傷比憤怒還更難熬。悲傷讓他抓破了自己的喉嚨,撓爛了自己的臉。他失聲痛哭,不住以右手捶地,敲打著整個世界。
他想做點什麽。
他必須做點什麽。什麽都好,一點微小的贖罪。這件事本不該發生的,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如果他立即察覺就好了,如果他及時暫停時間,就好了。
倒回去。
趕緊倒回去——把這一切的一切,都當做沒發生過!
嗚嗚、嗚嗚嗚…很疼吧,很疼吧,大家!真是太過分了,真的是……真的是……
沒關係、沒關係的,嗚嗚…我現在就救你們,沒事的,鋼琴師、阿呆鳥、公關官、冷血、外科醫生,我現在就把這個現實否定掉,讓你們重新-
【那也不行。毫無意義。】
自己中的自己再次說道。
【那無非是重複這個過程罷了。那個金發的人造異能生命會再殺他們一次,僅此而已。】
“滾!!”他凶狠的咆哮。“我會捏死他——我要撕碎他——”
怒吼著、宣告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獸性一麵暴露無遺:
“不需要任何人來許願,不需要遵循任何軌跡或道理!”
“就隻是我想、我需要而已!我要把他碾得比分子更碎,我要一點一點把他蒸發——我要擦掉他曾存在於世的證明——”
【不行吧。】
自己中的自己,冷靜的說道。
【你忘記了嗎。】
他確實忘記了。
【你忘記那個法國人許的願了嗎?我自己。】
……怎麽…怎麽可以這樣……
怎麽會這樣……
【“請你無論如何,都別生魏爾倫的氣、別降罪於他。”他祈求你的慈悲,以願望之名。你忘記了嗎?】
【忘記也沒用啊,傑西瓦爾。你已回應過這個願望了。你說“我知道了”。】
【願望就是願望。答應了就必須實現。如果你是因憤怒而想殺死那個男人,那可不行啊,我自己。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
…………
………………
破碎、破碎、破碎、破碎、破碎。
“……”羽生蓮儀,哀鳴著。
他瀕死的幼犬一般,痛苦的、絕望的哀鳴著。他本想怒吼出聲,結果卻因有生以來從未發出那麽大的聲音,而隻是這樣狼狽而淒厲的,長長嗚咽了一聲。
陌生的感情無限翻湧,今天,又是得到了成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