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成長,他可從沒期待過、一點也不想要啊。
……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即使是屏蔽了憤怒——明明已在腦內消除了這一概念,此刻卻還有怒火隱約燃燒了起來。
這是“憎恨”。
悖論已被達成。他無法不對魏爾倫發怒,隻要他能,他一定會立即倒轉時間,對對方做最殘忍的事。
【……】自己中的自己,那個類似於保險裝置一樣的部分自我,好似也很無奈。
【冷靜下來。】
他說著廢話。
【不止是那個法國男人。你真這樣做了,對中也也有影響吧。】
放屁。
【那再怎麽說,也是他的哥哥吧。是一心為中也著想的哥哥。既然如此,我們能殺他的哥哥嗎?】
“那算什麽哥哥。”
他的喉嚨破了一個大洞。
“他算什麽哥哥?!!”
太過分了所有人都很過分連我自己都很過分什麽啊憑什麽蘭波你騙我你欺騙了我所有人都很過分我討厭這個現實——
他的理智宛若斷了線的風箏,簡直是越飄越遠。前所未有的情況令“內部”的自己也很為難。
他雖然具有百分之百的理性,
但依舊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啊!
失去理智的蓮儀,哭泣著哭泣著,不知不覺就已有了覺悟:
這種現實,不要也罷。
他不要再當惡魔了。就算接下來會被收回身為“惡魔”的可能性,被彈出這個世界,變的更不完整,也沒所謂。
……好恨。
好恨、好恨、好恨。
大家的笑臉在淚水中模糊了起來。那一張張年輕的麵孔,他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們……
痛楚令他想立即焚毀這一切。他想變成一股狂躁的颶風,就這樣吹襲摧毀整個橫濱。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仔細想想,每個人都很過分。
魏爾倫太過分了。
不可能不知曉這一切的森先生很過分。
有可能放任此事發生的太宰也很過分。
明知道魏爾倫那樣還要他別生氣的蘭波更過分。
——無辜的就隻有中也而已。
——那麽,就創造一個隻有中也、以及旗會的大家,幸福生活著的世界好了。
——把最最心愛、最最珍惜的大家,全都裝進最堅固也最美麗的瓶中,永遠、永遠的留存於此刻。
這樣即使回家會被哥哥責罵,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這個惡魔,我不當了。
——這份力量,我不要了。
狂暴的什麽東西,由內而外地鑽出了他的身|體。渾濁的,洶湧的什麽東西,蠢蠢欲|動,擇人而噬。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這等關鍵的節點。就仿佛承受著高維操縱的愚弄一般。有個人端著槍,推開了虛掩著的舊世界的大門。
門內的慘狀令他深感惋惜。但在門外便嗅見了血腥味兒時,男人便已有了不詳的預感。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人,本是不必明知門內有異,還偏要不等支援,推門而入的。
他不過是港口黑手黨內,最不值一提的下級成員罷了。即使這時倚在門框邊抽一根煙,又有誰能為此而責怪他呢?
可織田作之助,就是做不到。
那孩子並沒出現在本該與他碰頭的地點。按理說,他擅自前往那間屬於旗會的台球酒吧,已非常僭越。可是,織田他呢,就是這種人。
一旦有什麽東西、什麽事,與他想保護的人扯上關係,他立即便會變得一往無前。
他身手很好,腦子也還算聰明。但前者無法與中原中也的異能相提並論,後者更是比不上半睡半醒間的太宰治。
他就隻個平平無奇的男人罷了,對背後的那群操棋手而言,他簡直是最廉價不過的舊棋子。
甚至都比不上一張紙。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一點都不知道港口黑手黨與魏爾倫的“交易”,一點都不清楚此事的內情,甚至根本沒意識到羽生蓮儀的特殊之處的男人,
他打開門,閃身入內。下一個瞬間,就直麵了那個東西。
“羽生蓮儀”。
那個東西,大抵應該是羽生蓮儀。
之所以要說“大抵”,是因為那個東西身上掛著羽生蓮儀今早與他分別時穿的衣物,以一個孩子的姿態,跪坐在血池中間。
但其餘的部分。無論是祂因敲擊地麵而殘缺不全的手掌,還是那張由鼻梁往上破碎開來,正往外洶湧地漲溢著什麽、什麽顏色混沌、似火又似泥漿,扭曲了整片空間的“上半張臉”。
這都不止是缺少那孩子的特征了。
準確點說,祂看上去,真的一點都不像人。
但那重疊著的虛幻悲鳴,那仿佛有萬千個人同時出聲般混亂又渾濁的聲音…
卻在呼喚他的名字時。
【……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意識到了:
那孩子正在哭泣。
崩潰的蓮儀哭泣著,遲疑的,虛弱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知為,不知為何啊,織田作之助就是意識到了。他從那交疊在一起的聲音中,識別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本是很恐怖的一幕。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得遲疑幾秒吧。
【……織田先生……】
悲泣著、悲泣著。
無助的孩子跪在這副地獄畫卷中間,癱軟著身體,站都站不起來。
織田作之助,他踏過少年們的鮮血,脫下西服外套,把那個衣不蔽體的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
就像是要把孩子擠進自己的肋骨裏似的。
他死死抱著羽生蓮儀。不顧那噴薄而出、幾乎扭曲了這片空間的能量如何咆哮。他依舊緊緊抱著懷裏的小孩。
“是我在這裏,蓮儀。”
“我找到你了。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