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蓮儀望向森,他的神態真是孩子氣十足。一副“我正在和你鬨脾氣,你確定不要哄哄我嗎?”的模樣。

理直氣壯。

但森隻是微笑。

“會是什麽呢?”

首領閣下輕柔地問道。他暗紅的眼眸溫柔甚至溫順的望著蓮儀,像是在逗弄自己最喜歡的小輩,也像是在說“你要不要猜猜看?”

蓮儀撇了撇嘴。他的好奇心被鉤了上來。

“會是什麽呢?”蓮儀學森說話。“真壞心眼啊,首領,有什麽是不能直接和我說的呢?”

森好似瑟縮了一下。他僵了不到一秒,接著就十分委屈、十分無奈似的開口:

“真可怕啊,蓮儀君。你不繼續叫我‘森先生’的話,我會不安的。”

真敏銳啊。

“為什麽?是因為我叫前代,也隻叫‘首領’嗎?”

蓮儀明知故問,他沒什麽所謂似的撿起了桌上的文件夾。

實話實說,他並沒期待自己能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

而且,森竟然沒有哄他,也沒和他道歉——啊,即使他已抹除了森那部分的記憶,但森先生是聰明人吧?既然是聰明人,那一定能靠蛛絲馬跡,發現此事的蹊蹺,不是嗎?

但在修改了這一切以後,蓮儀終究還是變回了那個不愛生氣的乖孩子。即使是與大人鬨脾氣,他也不急於發作。

於是小小的惡魔,便安靜的閱讀起了文件夾中的極密檔案。

森繼續微笑著,右手的大拇指無意識地顫動了兩下。

——這還是“那天”以後,他第一次單獨會見羽生蓮儀。

……

恐懼啊,恐懼。

這股冷冰冰的恐懼依然未散。這並不合理,但森能理解。

這股懼意就好似是被直接刻印在了他靈魂當中一般。總會在與羽生蓮儀對視的瞬間乍然擴散。

他或許應該表現出來。表現的畏縮而柔順,這或許也能勾起對方的好感。

但那副姿態未免太狼狽了,他真能容許自己像個可憐又可愛地寵物一般,卑微的討好一個孩子模樣的惡魔嗎?

也不是不行啦。

但他不正是給人做狗做夠了,這才選擇來到橫濱的嗎?

港口黑手黨——是他的東西。

所以,它應以他的意誌前進。

他能做到也能做好。夏目老師的三刻構想也好,銀狼的武裝偵探社也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個人意誌延伸出的家家酒遊戲。都是披著大義名分外皮的,精心布置出的試驗田。

這就是橫濱。

港口黑手黨會在他的帶領下改頭換麵。他會拿到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橫濱也能迎來它本該有的平和日常。

為此,他所犧牲的一切,都-

“咯咯。”

笑聲。

笑聲打斷了森的思緒。

“咯咯咯咯咯……”

孩子的竊笑聲、偷笑聲,一點點地填滿了這間昏暗的辦公室。

本來還想對森生氣的蓮儀,他其實並不想笑。

可森的禮物實在太合心意。他沒法不喜歡。沒法不開心。

惡魔的笑聲十分的滿足,十分的愉悅。

森鷗外的微笑不再僵硬。他的心臟終於落回了胸腔。

男人的表情非常溫和,就像自己也跟孩子一樣,真心實意的感到了愉快似的。

至於他究竟是怎麽想的,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在那個薄薄的黑色文件夾中,記錄著幾件這三天來,由他本人發現的怪事。

察覺到羽生蓮儀能做到什麽的森,他就像個不得不驚恐地眼見氣球越吹越大的孩子。仿佛隻能無助的等待那東西猛地炸開的那一天。

而無論如何都不願陷入被動的森,他相當勇敢的,決定要直麵恐懼。他選擇親手拿出針來戳破那個氣球——由自己來審判自己。

所以,他才召見了蓮儀。

儘管此時的森鷗外,其實根本就沒法確定自己做了什麽。

可他清楚。此事一定與自己有關。

當他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斷片、行程表亦存在空白後,便發瘋一般篩查了所有能查到的事,並順利抓出了不少“BUG”。

而森鷗外為此失態了數個小時。

並因這毫不講理的力量引發的壓力而連連乾嘔。

森鷗外,他的確是個相當敏銳的黑手黨首領。

這份檔案總結著小人造人的如下疏漏:

軍方早年便在海邊劃下了地皮,卻並未建立任何設施,這可能嗎?合理嗎?不合理的話,是否是因為那裏原本有著什麽,現在卻消失了呢?

這麽說來,數年前擂缽街的突然出現,是為什麽來著?此事竟無人在意嗎?自己也沒有去查嗎?

這是否與擂缽街出身的中也有關?說起來,他與蓮儀,是好友對吧?

以此為線索展開排查。與中也走的很近的那個刑警,他的家世甚至不足以令他讀完高中。是誰資助了他嗎?並未查到那個背後的人,等等,換個思路……是不是有人,“消失”了呢?

從檔案中?

不對。

不對……

從這個世界上?

從一開始、從誕生的最初,是否有人——有很多人,被這樣悄無聲息的,從世人的記憶裏,被抹除掉了呢?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是被遷怒了嗎?不,這不重要。

是誰做的?誰能做出這種事?

……羽生蓮儀嗎。

在推得這一步時,森鷗外的胃都抽搐了起來。

他還在檢索更多內容。還想抓住更多的違和與漏洞。但在那之前,由於他比誰都更了解自己,因此森立即便意識到:此事恐怕與自己脫不了乾係。

哈、哈哈。

……

這還真是,一筆爛賬啊。

但是,曾經做下決定的那個自己,未被玩弄記憶的那個自己,也還是為他留下了一些線索與饋贈的。

又或者說,留下了幾枚保命符。

那是一張照片。

……一張,由陌生的夫婦,與眼熟的少年組成的合影。其背後的字被擦臟了,似乎是寫著“全家福”。

誰的全家福呢?

若隻看那個眼熟的少年,那或許便是中原中也的全家福吧。

可森很確定,照片上的少年並非中原中也。

那孩子的氣質十分柔和,簡直毫無棱角,他的發型也比中也君更短一些,身高方麵,卻似乎是照片中的那個更高。

一開始,森也沒能理解,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張照片,是他於半個月前,委托親信部下前往青森的某處居民家裏盜走的。他在日誌上格外強調要拿走“全家福”,如若沒有,就想辦法安排他們拍一張全家福,再將其偷走。

既如此,問題便應該是出在“全家福”上了。

此時此刻的森鷗外對這一切也有自己的猜想。被抹掉的記憶恐怕是回不來了,回不來的東西便不配被當做重點。重點隻有一個:

他要令那個小小的惡魔滿意,以此為貢品,為此事收尾。

而羽生蓮儀,此時他就拿著那張照片,停不下來似的快樂笑著。

那笑聲與普通孩子別無二致。那麽清脆、那麽純真。蓮儀珍惜的盯著那枚小小的照片,他首次大規模篡改世界後得到的傑作。

第一個使用由他自己決定的咒文,向他正式許願的那個可愛的孩子。

啊呀、這還真是……

當他抬起頭時,那雙金色的眼眸令森鷗外難以自持的渾身僵硬。

“我好喜歡你啊,森先生。”

孩子快樂的、並不如何真心的說著。

燦爛的笑著,撒著嬌。

“你真的好會討我喜歡……你真是…真是個,無與倫比,令我搞不懂,卻也沒辦法的大人。”

“謝謝你的禮物,我會珍惜的。”

蓮儀說著,那雙非人的金色眼眸閃了閃,像是劃過了什麽不得了的壞主意。

“為了答謝這樣的你,森先生。”

惡魔邪氣的竊笑起來,冷漠又熱切地問道:

“你要不要許個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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