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被小人造人讚美為“無比強大堅韌”的心臟中,湧出了奇妙而複雜的情緒。一點點的驚訝,和比驚訝更少的感激。更多的則是某種……
某種不夠澎湃,卻很洶湧的喜悅。
被認同了的喜悅。
但少女的天性還是太過冷靜了一些。還不等蓮儀也跟著高興,她就收起了這些濕漉漉的心緒。
樋口藤再次抬頭,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
“嗯嗯,沒關係。”
少女點點頭。
“至於您要如何處理她……”樋口思索了片刻。“我沒恨她恨到非要她死的程度。”
“嗚,這也不是說,我就心地善良到想要她繼續活著了。但既然您將決定權交給了我,這既是說隻要我想,我就能殺死她。”
“我今年也才17歲而已。我不覺得自己已有決定他人生死的能力了。況且,我也不想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再與她扯上任何瓜葛。就算是有朝一日,我不得不決定誰的生死,我也不希望她是被我殺死的第一人。”
她不配。
蓮儀差點沒能聽懂,等他想明白以後,那張可愛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更鬱悶了。
好在樋口藤並不準備將這個難題重新丟回給他。少女思索了一會兒,腦中便有個燈泡亮了起來。
“羽……蓮儀君,既然你能創造出如此真實的‘瓶中世界’,那是否也能讓她在這樣的瓶中繼續生活呢?”
蓮儀怔了下,這和他當初安置森口茜時的思路不謀而合,但他有點糾結。
什麽都沒做錯的森口茜,也就隻得到了這個待遇而已;可這個女孩,她雖然也被孵化者騙了,但她畢竟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
於是他如此這般的和樋口解釋了一通,又將無數隱秘隨口說出。
樋口聞言又笑了笑:
“原來如此。”
“那就不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好了。”
金發女孩兒清淺的笑著。
“就讓她在瓶中過完一生吧。你的本意,也就是想要這些‘魔法少女’們能夠獲得一個未被‘孵化者’操縱陷害的結局,以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成長,來度過自己的人生,不是嗎?”
“既如此,那我沒有任何意見。”
樋口頓了頓。
最終還是實話實說。
“因為,我覺得即使沒有他者的陰謀介入,”
“那孩子,也還是沒法依靠自己重新振作,把這輩子過好吧。”
“……您就把這,當成是我小小的複仇好了。”
我認為,她還是會被困在痛苦的螺旋中,一生都無法得救。
與死相比,那樣活著才更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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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蓮儀迷迷糊糊的從鋼琴師的床|上醒來。
鋼琴師沒能睡好,此時見他一副小臉通紅,時不時就要點點腦袋的瞌睡狀態…真是又氣又樂。
想再捶這孩子幾下,可又真的不太舍得。
小孩子這種東西,還真是和貓狗差不太多。
明明本來也說不上喜歡,可一旦被他黏上,體會過了他的可愛,就再也…
鋼琴師長嘆一聲。
三天前,他還是個意氣風發,滿身心眼子的美青年。
今天卻有種當了媽的錯覺。這都是某隻小豬的錯!
因為某人在犯懶,鋼琴師還不得不拎著他去洗漱刷牙,中間還得擔心小孩有沒有把泡沫沾到自己身上。
……真是的。
這樣奇妙的和諧氛圍,一直持續到他們終於提箱登陸,踏上了俄國邊境。
好消息是,這個任務還沒失敗,交易時間本就是今日的午夜;
壞消息是,他們沒那麽多時間探查交易地點,確定那裏是否藏有對方的埋伏了。
“唉,真是失態哈哈哈。”
“既然時間延誤也有老夫的責任,那就讓我來打前鋒好了——”
大佐笑嗬嗬的,那語氣與其說是自責,不如說是自滿。
他的異能力也的確最適合前去探路。之前之所以不肯露麵,純粹是在擺乾部架子。
鋼琴師心知肚明,卻也沒在此時多說什麽。
“……太過分了……”
蓮儀小聲嘟噥著,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鋼琴師拆了自己的卷曲機,將鋼琴線栓到了蓮儀腰上。
儼然是一副“再跑老子就把你一切兩斷”的可怕架勢,生怕他再突然消失不見,從家養小豬變成野豬。
竟把他搞得這麽擔心……意識到了這點的蓮儀隻敢小聲逼逼,完全不敢挺胸抬頭,與鋼琴師對視。
他今天一直一副沒怎麽睡醒的模樣,隻在下船時和船上的某人揮了揮手。已恢複了記憶的景光也隨之望去——若是他能夠看清,便會驚愕的發現本該死去的樋口藤。
但他隻是個人類,因此隻看到了遊輪高聳著的船身,失去了嚇自己一跳的機會。
而蓮儀新交到的朋友亂步…
偵探大人還沒睡醒,蓮儀給他發了條短信告別,還約他回了橫濱可以一起出去玩,
至於福澤諭吉對這兩個小鬼頭的交往持什麽態度,會不會頭疼,那就是後話了。
今日最困擾的人,那還要屬鋼琴師。墨菲定律的通用說法在他身上得到了體現。
所謂“事情總會向著你想到的不好的方向發展”……
他在過去,總是多慮了、想多了的那個,而今天,
青年越是想把孩子拴在身邊,怕蓮儀突然消失、遭遇危險,便越是難以阻止意外發生。
畢竟,此“意外”的締造者,正是小惡魔本人。
……
當港口黑手黨這一行踏入了位於巴哈洛夫斯克郊外的約定地點時,那裏的確沒有埋伏。
——嗚,怎麽說呢?
你畢竟不能把一位男子、一個人、一名異能力者的單刀赴會,稱為“埋伏”。
負責偵查的大佐一去不回,跟他同行的佐藤知卻被放了回來。
可憐的女人又一次露出了驚慌難安的表情。而她的混亂程度,好像還比之前更甚。
她帶來的消息倒是也值得她如此失態。
她說,由中也與太宰親自處決,本該死的不能再死的叛徒蘭堂,竟孤身一人等在裏麵。
他以大佐為人質,要求羽生蓮儀獨自進去……
蘭堂用虛弱的語氣告訴她,他有話想要問那孩子。
——至於問完會被如何處置…?
他已有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