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獲接住紛紛揚揚的櫻花瓣,轉身看向典獄長:「他們說典獄長有上萬年的年歲。」
「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萬年前這棵櫻樹是什麽樣的?」
石涅揚起臉,兜帽落在肩畔,柔軟的粉瓣落在他暗白的鼻尖:「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弱小。」
陳青獲含笑道:「我才不弱小。」
「弱小。」
「好吧。和你比確實弱小。」陳青獲深深望向他,望他兜帽盛不住的纖細鎖骨,披風下若隱若現的身段,「典獄長,你真的很厲害。」
「?」
又是那股深長的笑意:「各種方麵。都很厲害。」
「?」石涅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他得一千年後才會知道,「你,又笑什麽。」
陳青獲垂下眼:「我在想象我對你放肆,你生氣的樣子。」
石涅一愣冷聲:「你敢。」
陳青獲悄然回頭,輕輕揚起手掌,手上積的一抔櫻瓣倏地朝石涅臉龐撒去。
「我喜歡你生氣的樣子。」
旋轉著、翻飛著,一片片細碎的櫻花瓣,陳青獲看見陽光透過花瓣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他不否認他夾了報複的私心,報複典獄長碎了他的青色鳶尾。
他不怕典獄長生氣,最好氣急敗壞再把他抓起來打上好幾百鞭。
「你!」
石涅愣住,這下沒法一掌拍飛了,他手忙腳亂,竟似乎想用雙手抓住所有花瓣。萬年櫻樹下積了一層厚厚毯子似的櫻花,像深雪,他不過後退一步,立刻踩空,驟而倒去。
「啊。小心!」
陳青獲追了兩步,而袍子裏飛出一道陰影,蛇尾鎖住他脖子,將他一並拖倒。
嘩。
揚起了,漫天粉色的雪。
兩敗俱傷。
陳青獲雙手支在石涅兩側:「典獄長...」
花瓣從石涅形狀扭曲的鼻梁骨上落了。落在玩笑一般的唇角。陳青獲定定俯視他,俯視他這張古怪的臉。
他真像個怪物啊。
被同胞孤立的怪物。
辛苦操忙一萬年,換來背地裏那麽多句或諷或懼的,「怪物」。
陳青獲沉沉閉上眼:「辛苦了。」
他是從那時發覺,妖怪們都暗諷石涅是顆無心無情的石頭,錯了,石涅隻是顆看似密不透風堅不可摧,實則一敲就碎的蛇蛋而已。
隻不過太深黑,太冰涼,太粗糙,摸著沒有溫度也並不好摸,妖怪們不經求證,一概打為石頭。一顆無人在意,可有可無,擋路就踢到一旁,需要就搬來砌牆的黑色石頭。
「?」石涅把蛇尾巴鬆了鬆,九尾狐果然很奇怪。從來沒人對他說過辛苦,他難道很辛苦嗎?他想。
他說,「滾。」
陳青獲坐到一旁,扯開脖頸上的蛇尾巴:「典獄長,讓我給你按摩按摩吧。」
「按摩?那是什麽。」
陳青獲闔目一笑:「就是能讓你身心舒暢的雙人運動。」
「?」
陳青獲並膝跪在花瓣上,拍了拍膝蓋:「典獄長,請躺。」
石涅盯了他三秒,九尾狐的麵孔與饕餮是同出一轍的中看不中用,俊美得讓他不忍細看。他把臉枕了上去。
陳青獲忍俊不禁:「反了。」
「哦。」石涅翻到正麵。
一眼望進九尾狐巨大蓬鬆的九條尾巴。淺淺的粉色,把他們罩在櫻花雨裏。九尾狐向下俯視他,喉結上下滾動:「我想起了你冬眠醒來的那天。」
「哦。」石涅卻想起他冬眠開始的那一天,把眼睛挪向別處,「那是意外。」
「是啊。」陳青獲牽起他一隻手,放在臉側,雙手摩挲,「我知道,是意外。」
「...你在乾嘛。」
「按摩。」
「哦。」
陳青獲與他十指相扣:「典獄長這雙手最辛苦,要好好按摩一下。」
「哦。」該說不說,陳青獲用唇斷斷續續碰他掌心,觸感確實挺舒服。
「典獄長。」
「?」
「刑滿釋放後,我一直在回味那幾天。」陳青獲在袍子下找到他另一隻裸露的手臂,雙手反剪腦後,像極了那個漆黑無光牢房,他對他犯下的秘密。
「可如果不是今天青丘誕生了妖祟,我真的哪兒都見不到你。」
「你見我。要做什麽。」
陳青獲目光溫熱:「見到你。然後回味那幾天。」
「?」
石涅真是被他繞進去了呢。
“同誌們,我回來了。”
汪亦白許小聽肩並肩在公園長椅上呼呼大睡,吳硯之雙手環胸,靠著電線杆。聞聲驟然睜開眼,一腳踹著屁股把陳青獲踹出三米遠。
陳青獲捂著屁股:“突然踹我乾嘛。”
吳硯之撇開臉:“突然想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