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床單大半染了紅褐色的血液,還有一盞快要熄滅的灰燭。
屋內靜得出奇,窗外風雪聲呼嘯過耳,牆壁縫隙裡透進來的冷風,不斷搖曳著細豆的火焰,屋子更昏暗了。
剛剛誕生的嬰兒被放在長桌上,若不是聽到嬰兒淺淺的呼吸聲,風暝還以為嬰兒夭折了。
奇怪,書上不是說新生的嬰兒都要嚎啕大哭怎麼不哭呢風暝看到鄧布利多教授往長桌方向走去,她依舊跟在風槿身後。
消除記憶需要讓當事人回想起那段記憶,她必須讓這位孕婦認出她,風暝瞧了瞧床沿的高度,她估量了下自己的身高不夠,於是便手腳並用爬上木椅站起來。
風槿重新點燃一根蠟燭放在床沿上,屏障升起,仔細檢查起產婦的身體,胎盤還在體內,必須立即取出。
風暝向前探了探身,看清了這位準媽媽。
她整個人像才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臉色蒼白,衣著單薄,裸露在外的青白皮膚上泛著淡青紫的凍傷痕跡。
生產已經耗儘了梅洛普·岡特所有的力氣,長期的困餓,生產時的絕望和崩潰,她已無力再理會昏沉中聽到的那聲尖叫,獨自熬著這無邊無際的痛。
湯姆!縈繞在她腦中無數次的名字回蕩在她心間,她努力緩緩攢了些氣力,掀開沉重的眼皮,眸子輕轉,就看到了一個黑發的小女孩平靜看著自己,雖然眼眸的顏色不同,的確是那天見到的人。
和他一樣的烏黑發色,她總是記得很清楚。
梅洛普乾巴的嘴唇微微張開想說些什麼,突然身下一痛,胎盤取出的時候碰到了自己下麵的撕裂傷口,她疼得隻剩下低低的嗚咽聲和滿臉絕望。
風暝一向能率先感知到情緒,尤其是眼睛直接傳遞出來的。
她立即轉身看向長桌那邊,風槿正將取出的胎盤放在木盆裡,全是模糊的一片紅。
孩子!風暝急迫的喊聲驚醒了沉思中的鄧布利多教授,教授,她想看看孩子!他連忙將沉睡中的孩子抱了過來。
看到梅洛普頭傾向風暝站的那邊,他大步走去,輕輕將軟綿無骨的嬰兒放在她臉旁。
以免梅洛普想側身起來看孩子扯到了傷口,鄧布利多無聲念動咒語,讓初生的嬰兒向她那邊傾斜過去。
梅洛普恍惚的視線中,依稀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輕輕呢喃道,黑發……是鄧布利多接話,肯定道,是男孩。
梅洛普的呼吸聲愈發加劇,我希望……他長得像他爸爸。
屋內的血腥味更重了,女人低啞無力的聲音斷斷續續說著,湯姆……馬……馬沃羅……裡德爾,……是……他的名字。
好的,我記住了,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鄧布利多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重新複述了一遍名字,梅洛普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一出生就取姓名嗎太急了吧。
風暝疑惑看著鄧布利多和梅洛普,轉眸又看看剛剛被取了新名字的嬰兒,她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縮。
剛剛在大廳一掃而過的碎片出現在湯姆的腦門上,碎片裂縫裡的血液流淌速度更快了。
不對勁!風暝連忙向風槿求救,祖不行了!生命力在快速消失。
風槿嚴肅的聲音打斷了風暝的說話,明明是個巫師,為什麼體內的魔力稀薄近無她快步走到梅洛普麵前,雙指快速在經脈的各大母穴點按,女士,你要尋死嗎!不是……是諾托斯夫人他們不了解梅洛普的過去,長期的痛苦折磨使她變得十分脆弱,鄧布利多正想解釋,他近前的風暝難以置信拔高了音量,聲音太尖銳了,什麼!放棄自己的生命!為什麼明明……風暝不得已雙手捂著突然脹疼的腦袋,咬緊牙關以抵抗這劇痛,【不】!啊!不過眨眼間,風暝恢複了上世九歲的記憶,她的母親死於她出生那日,自絕身亡,這是她九歲生日的真相禮物。
鄧布利多揚起了眉毛意識到了什麼,他就再一次見到諾托斯家族不為人知的神秘。
風暝再一次共情到被拋棄的痛苦,她雙眼的眸色逐漸由琥珀色轉為烏黑色。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眸,漆黑一團中不再有半分色彩。
梅洛普一觸及那雙眼睛,再也由不得她自己挪動半分。
手下不停地拯救梅洛普的生息,風槿眼角的餘光一直關注著風暝。
看到風暝眼眸的轉變,她暗道糟糕,她今日將風暝帶出來簡直是個錯誤,若是早夭損了壽命,她都不敢設想這後果。
【又是死亡】司空見慣。
風暝輕聲一歎,稚嫩的聲音無悲無喜,好似瞬間被抽離了所有的情緒。
風暝輕輕舉起手掌在空中一抓,梅洛普的右手立即漂浮起來到她手旁,她徑直搭上,青綠靈力絲絲縷縷地瞬間纏繞上去。
蒼天呐!風槿心裡連連後悔,測算他人壽命,是以自身壽命作代價,她快速冷靜看一眼目不轉睛的鄧布利多,暗自慶幸先前在周圍布下了陣法。
噗……咳咳……星辰終要降落。
命數終了,風暝明白了。
吞咽不及的鮮血溢出嘴角,鮮紅刺眼地流動在風暝白皙下巴處,她沒有斷開和梅洛普的目光定索。
她緩緩發問,一雙黑眸直入人心,執著於一個答案,你……難道不願意為了…湯姆活下來嗎他才剛剛出生……你……你懷孕十月,他最熟悉你,他隻有你,他愛你的,孩子的天性會愛你的,是真的。
血緣上,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是你,是他的母親,還有他的父親。
你可曾想過,當他漸漸長大,看到彆的小孩子有父親母親,他會怎麼想她會渴望和羨慕。
你可曾想過,當他知道,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母親,都不願意為他活著,他會怎麼想她會怨恨自己。
你可曾想過,年歲一年長一年,旁人的生日是慶賀一個人的出生,而他的生日是他被自己的母親主動遺棄的日子,他會怎麼想她會首先放棄自己。
風暝一字一句地問著,像是透過梅洛普的臉,看向自己的親生母親,看向那位自己未曾謀麵的生母。
長歎一聲,風槿收了手,無力回天了。
丹郢風姓的醫術縱然首屈一指,但救不回一心求死的執念。
梅洛特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臉頰上不斷滴落下來的淚珠讓她覺得有些短暫的溫暖。
四肢早已冰冷麻木得沒有知覺了,她眸子微動,僅有的回答望向那雙泛紅的黑眸。
不哭。
對不起。
我愛他。
我好累。
我走不出我的黑夜。
生不能選擇,但至少還有死亡,我能自己選擇。
周圍安靜得隻有水滴滴落的嗒嗒聲音,風暝眼睜睜看著那雙泛著點點笑意的眼眸慢慢沒了光亮,慢慢飄離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