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總會門口江雯說得那些話讓他覺得,江雯肯定是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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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潑墨般濃稠,微弱燈光透進房間,被窗戶邊框隔成不規則條狀,斑駁打在辦公桌、牆壁,以及他蓋著的棉被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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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翻個身,決定等天亮先去找江雯探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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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還很清醒,沒有丁點兒困意,實在睡不著他乾脆就不睡了,掀開被子坐起來,隨手拉開辦公桌左邊抽屜,掏出一包速溶咖啡倒進馬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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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這個辦公室還是他的,布局擺設都沒變,抽屜裡的咖啡他放了幾包還是幾包,隻有桌麵比他在的時候乾淨利落很多,沒有堆放亂七八糟的文件和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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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是個很有條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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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著馬克杯起身準備去茶水間接點熱水,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斜風刮過,迷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識抬手搓了搓,再抬眼的時候,剛好和站在門口準備進門的謝遇知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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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低頭看他,黑沉沉的眼睛裡映著一點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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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退後一步給他讓道兒,“謝警官,你開完會了?
”</p>
“嗯。
”謝遇知裹著寒氣走進來,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馬克杯上,略微加重了語氣,“大半夜喝咖啡,不想睡覺了?
”</p>
“我認床,換了地方睡不著。
”</p>
宗忻簡直在胡說八道,這個沙發,他沒在上麵睡過一百回也有九十九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平時累極了,往沙發上一躺能瞬間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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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純粹是因為趙樂國的死,讓815爆炸案的追查陷入進退維穀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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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看著他那張無辜的臉,沒有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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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漂亮的男孩子有點嬌氣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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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就不要喝了。
”他伸手,把馬克杯從宗忻手中抽出去放到辦公桌上,“原來睡什麼床?
”</p>
“就市麵上那種普通單人床,家具市場就有賣,二三百帶床墊。
”宗忻脫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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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p>
宗忻:“……”</p>
宗忻心說,沒有你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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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麵無表情道:“要麼沙發將就一晚,要麼出去樓道打地鋪。
不過……”他上下掃了宗忻幾眼,提醒:“現在寒冬臘月天氣冷,潑水成冰,你那小身板撐不到天亮人就沒了。
”</p>
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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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裸|的恐嚇、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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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三個月前,還生龍活虎體格健碩的他聽到這話,指定要跟謝遇知打賭,真去樓道硬撐一晚,為自己強健的身板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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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p>
好漢不吃眼前虧,身子虛不逞強,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以睡沙發堅決不去睡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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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默默走回去,脫鞋、蓋被,把自己規規整整裹成蠶蛹滾到沙發靠裡位置,麵對沙發背乖乖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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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沙發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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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迅速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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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來的謝遇知側過身,莫名奇妙看著他,“我的沙發。
”</p>
宗忻隻好往裡麵擠擠,給他騰出位置,位置還沒騰完,棉被又被謝遇知扯過去一半,他瞪著眼睛去看謝遇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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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拍拍被麵,宣示主權:“我的被子。
”</p>
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宗忻識趣的縮進被窩隻露出眼睛,像一隻被欺負的小奶貓,模樣可憐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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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旁邊枕著手臂的謝副隊,垂目看裹在被子裡嬌弱的宗忻,耳根微微泛紅,心想,這人可真好看,泡在牛奶裡麵長大的吧?
又香又軟又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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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科副支隊長辦公室的門,天剛亮就被人砸的哐哐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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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經和黃子揚倆人像貼門上的門神,一左一右輪換著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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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揚:“謝哥,在不在啊?
謝哥?
”</p>
沒人答應,黃子揚狐疑看向宋經,“你昨晚上真看到謝副隊睡辦公室了?
”</p>
“親眼看見的,沒回家,我騙你乾嘛?
人要是不在,我眼珠子摳出來給你當泡踩行不行?
”宋經信誓旦旦,“肯定在辦公室。
”</p>
“不該啊。
”黃子揚眉毛一擰,“平時這個點,謝副隊都晨起跑操繞市局兩圈了,今天怎麼回事啊?
”</p>
宋經抬手懟著門又是兩巴掌,“誰知道?
接著敲吧。
”</p>
謝遇知被震耳欲聾的敲門聲吵醒,整個人還有點懵,他捏捏鼻梁剛要起身,發現自己的腰被人箍著,才想起來和宗忻倆人在沙發上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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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忻還沒醒,原本白皙的臉現在紅撲撲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燙的像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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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心裡一咯噔,迅速反應過來,宗忻應該是昨晚著涼發燒了,辦公室裡沒有退燒藥,他趕緊起來給宗忻裹好外套穿上鞋,叫人:“宗忻,醒醒,你發燒了,起來我帶你去醫院輸液。
”</p>
宗忻隻覺得身上又冷又熱,他腦子是清楚的,眼皮卻很沉怎麼也睜不開,怕給謝遇知添麻煩,艱難舔舔因高燒而乾裂的嘴唇,回應:“好。
”</p>
嗓子很疼,聲音澀啞,一副有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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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遇知看他這樣不行,乾脆把人整個抱在懷裡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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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男人堆裡,身高179厘米的宗忻實在算不上挺拔悍利,和謝遇知119的個子更沒法比,可以說在謝遇知麵前,宗忻都能算是小鳥依人,謝遇知抱他就跟玩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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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倆人還在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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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門打開的一瞬間,黃子揚往門上拍的手猛地半空急刹,那巴掌,差一點兒就拍到謝遇知懷裡抱著的宗忻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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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險象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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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揚收回手拍拍心臟,“嚇死老子了。
謝隊,昨晚禁毒科審問有眉目了……”</p>
“等會再說!
”謝遇知打斷他,示意他讓路,“我先送人去醫院。
”</p>
黃子揚這才發現,宗忻狀態好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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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怎麼啦?
”</p>
“發燒。
”</p>
謝遇知急匆匆抱著宗忻拐進走廊,隻給黃子揚和宋經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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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黃子揚說,“咱們謝隊墜入愛河了。
”</p>
宋經咋舌,“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走吧,咱倆跑腿的命,走訪走訪人民群眾,搜集下閆懷生定罪證據。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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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瓶輸液針打下去,宗忻總算退了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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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裴女士在病房陪著他,時不時噓寒問暖,問他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要不要吃點東西?
喝不喝水?
去不去衛生間?
慈祥的簡直堪比宗忻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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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裴裴女士忙碌的身影,宗忻心中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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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歲那年連安8.2級地震,整個城市變成一片廢墟,他媽媽用雙手把四歲的他從廢墟裡高高舉起,安心交給搜救的人民解放軍後溘然長逝,他就成了孤兒,再也沒有感受到過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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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他還活著,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