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懷安想到那一家四口心裡便有些煩悶，乾脆默默躺著不出聲。</P>
許經年說道：“眼下京城局勢很亂，他們初來乍到摸不著頭緒，萬一卷入國公府的事情裡，隻怕有命來無命回。不如我讓錦衣衛查查他們在哪兒，接到家裡一起住也算有個照應。”</P>
劉懷安睜著眼睛不說話，許經年便知道她是默許了。</P>
會同館是朝廷招待外邦朝貢使者的專門場所，隸屬兵部，館內環境雅致設施齊全，因此許多外地進京官員會想儘辦法在會同館下榻。</P>
劉青山薛寧一夫婦進京後便在會同館住了下來，接連跑了幾日發現京城官場似乎處於一種人人自危的狀態，大大小小的官員除了上朝下朝外都深居簡出不肯輕易露麵，之前幾位說得上話的吏員也都紛紛閉門謝客。幾天下來隻靠著嶽丈大人的關係見了工部侍郎一麵，匆匆寒暄後對方便端茶送客。</P>
劉青山回到會同館，表麵從容內心焦急萬分，明年便是通考，要想在仕途上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此次進京必須要在吏部找到強有力的關係才行。</P>
這日一早幾名錦衣衛闖入會同館內，向正在館內發呆的劉青山拱手行禮道：“可是劉青山劉大人？”</P>
劉青山疑惑道：“下官正是，不知大人找我何事？”</P>
錦衣衛道：“鎮撫使大人有請。”</P>
劉青山心中大駭，旁邊的薛寧一也是六神無主，慌忙問道：“不知是南鎮撫司還是北鎮撫司？我家官人向來遵紀守法，還請大人明察！”</P>
錦衣衛答道：“無可奉告。”</P>
劉青山焦急道：“我素來與鎮撫使大人無甚交往，幾位大人是不是弄錯了？”</P>
那錦衣衛也不回答，噌地一聲將左手中的繡春刀用拇指頂出三寸，右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道：“大人請！”</P>
劉青山戰戰兢兢地跟著幾名錦衣衛到了北鎮撫司，一進門便覺得四肢無力雙腳發軟，等被帶到許經年的辦事房門口時渾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打濕。</P>
幾名錦衣衛站在門口稟報道：“大人，劉青山帶到。”</P>
隻聽裡間傳來熟悉的聲音：“劉大人，彆來無恙！”</P>
劉青山隻覺得渾身一怔，顫顫巍巍道：“經年？”</P>
許經年從裡間走出，笑著說道：“劉大人好耳力！”</P>
劉青山雙腳一軟攤坐在地上，一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說道：“年兒，我險些被你嚇死！”</P>
許經年冷笑道：“劉大人在外還是稱呼我許大人吧！”</P>
劉青山一愣，迅速理清思路起身行禮道：“許大人，不知小女現在何處？”</P>
許經年冷冷道：“這次總算學乖了些，本官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闔家搬去內城書坊胡同許宅，要麼大人來我北鎮撫司詔獄待上一段時間。”</P>
劉青山低聲為難道：“許大人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就算是錦衣衛也不能隨便關押朝廷命官。”</P>
許經年也不多言，對劉青山身後的錦衣衛說了句“請劉大人入詔獄”便轉身往房間走去。</P>
劉青山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忙不迭說道：“下官這就回去收拾行李！”</P>
許經年轉過身走到劉青山麵前，蹲下身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是懷安的生父，我看都懶得看你一眼。”</P>
晌午時分，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許宅門口，兩名錦衣衛跳下車敲了敲門，對開門的劉懷安行禮道：“夫人，人已帶到。”</P>
劉懷安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劉青山一家四口嘴硬道：“誰讓你們來的？”</P>
薛寧一走上前一把抱住劉懷安哭道：“安兒，為娘總算找到你了，自從上次分開我一直都很擔心你！外麵兵荒馬亂你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P>
劉懷安後退一步冷笑道：“是嗎？那你說說去何處找過我？”</P>
薛寧一語塞，劉青山上前說道：“安兒，是年兒讓我們搬來此處的！父女沒有隔夜的仇，不要再生為父的氣了！”</P>
劉懷安將堵住大門的身子讓開一半，冷冷道：“這小子真是多此一舉。”</P>
兩名錦衣衛將行李搬到西廂房，又將水缸灌滿才轉身告辭。</P>
堂屋中便隻剩下劉懷安和劉青山一家四口，氣氛一時有些尷尬。</P>
劉青山開口問道：“懷安，你怎麼會在京城？年兒怎麼會做了鎮撫使？”</P>
劉懷安冷哼道：“不該問的彆問，你在京城的遭遇我們一清二楚，畢竟於我有生恩一場，年兒不忍心看你每日在刀尖上行走，最後落得個被誅九族的下場，這才叫你搬來這裡。”</P>
劉青山問道：“莫非你們知道什麼？”</P>
劉懷安麵無表情道：“如今的京城是一個大漩渦，你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一定會被撕得粉碎，過完年回巴中去吧，不要再想那些鑽營苟且之事了！”</P>
劉青山還想說什麼，被薛寧一用眼神製止。</P>
傍晚時分，許經年回到家。</P>
劉懷安正在臥房繡花，劉青山夫婦躲在西廂房裡說悄悄話，劉懷瑾、劉懷瑜兩兄妹正在院子石桌上玩推棗磨的遊戲。</P>
見許經年走進院門，劉懷瑾便怯怯地叫了聲姐夫，自從上次在巴縣衝撞許經年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以後，小家夥便有些怕這個姐夫，今天又聽父親說他在錦衣衛裡做了大官，再看他時便更加膽怯了。</P>
許經年招招手，劉懷瑾便小跑著過來。</P>
許經年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他說道：“同和居的飯菜，去叫你爹娘吃飯。”</P>
一行人在正廳坐下吃飯，劉懷瑾一邊大口啃著豬肘子一邊嘟囔道：“嗯，京城的飯菜就是比巴縣好吃！”</P>
許經年舉起酒杯說道：“劉大人，此次來京城想必收獲頗豐吧？”</P>
劉青山不答，薛寧一尬笑著回應道：“年兒，你這稱呼多見外，咱們本是一家人，叫什麼‘劉大人’，還是叫伯父嬸嬸親熱些，將來你和懷安成了親，少不得還得再改口。”</P>
許經年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點頭說道：“那好，就還按太清宮的規矩稱呼兩位，兩位願意稱呼我‘許大人’或者‘經年’都可以，隻是這‘年兒’二字，向來隻有師父師娘和懷安叫得，我不喜歡其他人這麼叫我我！”</P>
薛寧一賠笑道：“是是，此次我和你青山師兄進京，也算是體會到人情冷暖官場浮沉，多虧了你和懷安，不然在這京城之內舉目無親，不知要待到什麼時候！”</P>
許經年道：“寧師姐，我和懷安隻是暫時收留你們，至於其他的，恕我位卑言輕愛莫能助！”</P>
劉青山舉杯說道：“今日不談政事，隻談家事。你和懷安將來是怎麼打算的？”</P>
許經年微笑道：“將來之事自然有師父做主。”</P>
劉懷瑜在旁邊插嘴道：“你會和姐姐成親嗎？”</P>
薛寧一打斷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彆插嘴！”</P>
劉懷瑜低頭小聲道：“也不過才比我大四歲。”</P>
許經年舉杯向劉青山說道：“如今京城人人自危，像你這般橫衝直撞，非但不會有人見你，還會給招致殺身之禍。你且在我宅中住下，等朝局穩定些再做打算。”</P>
晚上，劉懷安躺在許經年懷裡，突然說道：“再過幾天就過年了！”</P>
許經年回道：“等京城事一了咱們就回太清宮。”</P>
劉懷安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說道：“過完年咱們就十五歲了。”</P>
許經年沒明白她的意思，隨口應和道：“對。”</P>
劉懷安緊了緊環抱著許經年腰部的胳膊，輕輕說道：“再過一年就能成親了。”</P>
當朝對男女婚配有極為嚴苛的規定，洪武三年太祖皇帝便製定律令：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並聽婚娶。而且依照《大明律·戶律》所定，要想結婚，就必須經過“寫立婚書，依禮聘嫁”等一套繁雜流程，之後方可締結婚姻。</P>
劉懷安笑道：“姑娘家的，害不害臊！”</P>
劉懷安不理睬他，歎了口氣說道：“你說我們以後會生幾個孩子？”</P>
許經年回道：“你說生幾個便生幾個。”</P>
劉懷安喃喃道：“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離開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