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江東門外雙廟橋丁氏彈棉飛花,織布精細柔軟,又稱‘飛花布’。”秋蟬不知何時掀開車廂簾子,伸出腦袋道。</P>
許經年看了看布片,又回頭看了看秋蟬,調侃道:“我該誇你聰慧呢還是見多識廣。”</P>
秋蟬不答,隻露出一個驕傲的表情。</P>
許經年道:“我與綠蕪苑借了你五日,如今才第二日。”</P>
秋蟬知道他的意思,回眸望了望陳家溝方向,小山村已漸漸模糊,姑娘歎口氣道:“終究是要走的,早走晚走又有什麼分彆,我這身份,若讓人看穿了,褚三在村裡也不好做人。”</P>
許經年道:“世事無常,自該珍惜當下。我是過來人,彆等到人沒了才拍著大腿後悔。”</P>
秋蟬上下打量少年,後背輪廓挺拔修長,頗有些少年俠客的意思,五官平平無奇了些,倒也不醜。</P>
“我瞧公子年紀不過十四五歲,說話怎得這般老氣橫秋?”姑娘調侃道。</P>
許經年嘴角撇了撇回道:“快出城了,你想清楚,這說不定是你和樵夫最後一次見麵了。”</P>
秋蟬眨了眨大眼睛,半晌後終於下定決心道:“調頭吧!”</P>
城門口到陳家溝不遠,未見荒山,先看到天上的滾滾濃煙,許經年暗道不妙,揮舞手中馬鞭加速向山上駛去。</P>
小山村已淪為一片火海,許經年縱身輕躍衝入村內,秋蟬驚叫道:“小心!”</P>
片刻之後,少年扛著奄奄一息的褚三飛出。</P>
秋蟬邊哭邊問道:“還有救嗎?”</P>
許經年仔細打量男人胸口猶如劍柄一般粗大的傷口,隻見鮮血如泉湧般從中汩汩流出,他皺了皺眉,抬手點住男人身上的兩處穴,繼而無奈搖頭道:“封了兩處大穴,現在還有一口氣,但也撐不了多久,若有未了之事或遺言,儘快說吧!”</P>
止住哭聲,姑娘眼淚仍如斷線珠玉般吧嗒吧嗒掉下來,癱坐在男人身側,帶著哭腔重複道:“褚三啊褚三,你又要拋下我了……”</P>
樵夫麵色蒼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勉強湊出笑臉道:“娘……娘怕黑,把……把我……葬在……在她墳……墳邊……”</P>
姑娘拚命點頭,許經年在一旁急得快要跳腳,見二人無其它話講,忙插嘴道:“仇家是誰?是殺你娘那幫人嗎?”</P>
樵夫眼神渙散,伸出手似想要抓住什麼,許經年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手握住,微弱的聲音再次斷斷續續傳來:“彆……彆報仇,求……求你……照顧……照顧我……”</P>
“妹妹”二字還未出口,氣息已然停止,許經年輕歎一聲,頹然坐在地上,秋蟬再也抑製不住心中悲傷,俯身趴在屍體上痛哭哀嚎起來。</P>
大火從傍晚燒到日落,直燒到後半夜,火油加持,將陳家溝燒成一片廢墟,所幸時值初冬,未見明草,避免了一場山火。</P>
許經年進村看了幾圈,未尋到活口,顯然對方是將人殺光後再放火,打定主意斬草除根。</P>
出村摸了一段路,馬蹄印沒多遠便踏上一片草地失了蹤跡,血跡也處理地乾乾淨淨,再無其他線索,許經年這才發現這幫人訓練有素,極有章法,不像普通盜匪,隻能悻悻而歸。</P>
村裡鬨出如此動靜,官府遲早會上山查探,二人身份都不宜久留,褚三的屍體要儘快安葬,沒了獨輪車,許經年隻好背著屍體上山。</P>
卷刃的佩劍已經丟掉,樵夫的斧頭也不知所蹤,樹自然砍不成了,簡易“棺材”也成了奢望。</P>
褚老太的墳頭新土猶鬆,許經年就地取材,在旁邊地上找到一根白日裡砍斷的粗壯樹枝,費了一番力氣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坑,將褚三的屍體埋入坑內,回填新土後再把樹枝插在墳前,權當墓碑。</P>
簡單下葬後,二人就在兩處墳前席地而坐,既是休息,也為守靈。</P>
忙活了一日,未曾進食,剛一坐下,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許經年躍上一棵枯樹,想要看看附近是否有活物。</P>
秋蟬有氣無力道:“公子彆浪費力氣了,大災年月,山上的老鼠都被吃光了。”</P>
許經年道:“那可未必。”</P>
說完將手指塞入口中,衝著天空吹了一聲響哨,不多時,蛟龍便叼著一隻野兔飛到二人身前。</P>
秋蟬驚道:“這鳥是公子養的?”</P>
“它叫蛟龍。”許經年糾正道。</P>
吃過烤兔,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二人靠著墳堆斜躺小憩。</P>
後半夜依然寒冷,村裡火勢漸漸弱了下來,由火勢由衝天而起到細小如苗,最後散發出焦炭的糊味。</P>
見身旁的秋蟬冷靜了些,許經年才輕歎道:“是我害了你們。”</P>
秋蟬靜靜盯著半山腰被燒成廢墟的村子,口中喃喃應道:“倒也不必自攬罪責,我雖是個女子,是非恩怨,倒分得清。”</P>
許經年道:“你是個不尋常的人。”</P>
秋蟬依舊愣神道:“人如草芥,最怕自視過高。尋常也好,不尋常也罷,我一個弱女子,就算仇家站在麵前,又能如何?”</P>
許經年道:“樵夫臨死前托我照顧你。”</P>
“你要娶我?”秋蟬冷漠道。</P>
“倒沒這個打算。”許經年尷尬道,“隻是恰好我也在報仇,你這察言觀色的本事,最適合收集消息,隨我回京,順手幫你把仇報了,總比待在綠蕪苑任人欺負強。”</P>
冷風簌簌,蹭了一臉血的姑娘打了個寒噤,不由抱怨道:“真冷!”</P>
許經年將披風脫了道:“給你。”</P>
“不必,胸膛借來用用。”不管少年反應,姑娘自顧自將半個身子靠了上去。</P>
“這恐怕不妥!”許經年抗議道。</P>
“昨夜你躺在我懷裡時可不是這般惺惺作態。”</P>
“原來那不是做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