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風開車朝著家裏趕去的時候。

買了新魚竿的季廣尋也在此時返回了家中，手裏提著條大鯉魚。

看他臉上洋溢的笑容，就知道今天沒空軍。

見到門口顧雪婷的鞋子時，老季微微一愣，他沒留意季風的鞋子在不在，隻以為是兒子帶著女朋友來了。

語調中多了幾分喜慶：

“是小風帶女朋友回來了麽？”

老季的問話沒人回應，等他伸頭看向客廳時，手裏的魚都差點沒拎住。

“啊？怎麽是……”

老季“你”字沒說出口，還好收住了。

顧雪婷的樣子，和李玲琪確實有幾分相似。

董開慧見老季發呆，還以為她是見人思人，頓時給了他一個凶狠的眼神。

老季尬在原地一會，撓了撓頭，放下魚竿。

“婷婷來了啊……”

“叔叔好。”顧雪婷也禮貌的起身點頭。

經曆了一個學期的大學生活，見識到了季風，溫暖，沐晚秋，還有很多很多與她同樣優秀，甚至比她更為優秀的人。

如今的顧雪婷也內斂了許多，曾經的那份嬌氣早已消失不見。

她本就漂亮，少了傲嬌後，竟多出幾分柔美。

顧雪婷也有些尷尬，她想找點話題說兩句，看到老季手中的魚，便開口道：

“叔叔在哪買的魚，還挺鮮活的。”

買的魚是吧？

好好好！

顧雪婷一開口，就把老季當場斬殺。

老季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著自己老婆偷笑的表情，憋了半晌才幽幽的冒出了一句：

“你和你媽媽真像，都很會說話。”

顧雪婷：？？？

這算是誇獎嗎？

“我先去把魚殺一下，晾著，伱們先聊。”

“好的。”

季廣尋提著魚進了廚房，戴個圍裙，一刀就給魚拍暈了。

老季眼神冷漠，心有凶氣。

“買的魚！買的魚！買的魚……”

咚咚咚！

菜刀斬入砧板上的聲音不絕於耳，門外的顧雪婷頓時有些心驚肉跳。

“叔叔他……”

“你別管他，他就這樣的，來，吃點瓜子。”

董開慧把自己麵前的瓜子，往顧雪婷身前推了推。

顧雪婷抿了抿嘴，但還是搖頭：

“不用了阿姨，我看一會電視就好。”

“那我去弄飯了，你多坐會，小風應該還有一會就回來了。”

“他，會回來麽？”

“嗯，他說了回來。”

聽到董開慧確認季風會回來吃飯，顧雪婷默默低下了頭，心情不由得熱絡了許多。

雖然她也知道，她不該這樣，不該這樣一點一點的試探。

但她真的忍不住，她就隻是想見見季風。

手機被季風拉黑了。

她要來告訴季風同學聚會的事。

但又沒什麽很好的想法，於是就把這事告訴了媽媽李玲琪。

李玲琪讓她準備了一些便宜的煙酒帶來，都不貴重，就是正常的代她拜訪一下朋友，季廣尋和董開慧都是她的朋友。

代替父母拜訪朋友的同時，順便告訴一下季風中學同學聚會事情。

這樣親自過來也算情有可原，對吧？

顧雪婷不斷進行著自我安慰，這樣會讓她心裏的負罪感少一些。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已經6點多了，不知道季風幾點才能回來。

想起來，這手機還是季風給她買的。

隻是物是人非……

季廣尋處理好魚之後，就被董開慧以礙手礙腳這個理由攆了出來。

隨後老季便和董開慧一樣，一臉僵硬的坐在顧雪婷身邊。

之前兒子已經和他們明確說過。

他和顧雪婷之間的關係已成過往，屬於沒有可能的那種，他現在的女朋友叫溫暖。

這才導致了一家人都很沉默，不知道該說些啥。

而且老季也很擔心，要是今天晚上季風帶溫暖回來，那這事怎麽辦？

為了避免聊天，季廣尋刻意坐的很遠。

不過今天顧雪婷明顯是做了準備，她指了指剛才放在一旁的煙酒：

“叔叔，這是我媽讓我買的，她說你以前挺喜歡。”

“婷婷你太客氣了，來就來，還帶東西。”

“都不貴，聊表心意，而且都是我媽媽的意思，叔叔可以看看。”

提到李玲琪，老季多多少少有點尷尬，畢竟他們以前有過一段不短的情侶關係。

見顧雪婷兩次提到這些都是李玲琪的心意。

“好，那我看看。”

老季無奈的起身，走到顧雪婷帶過來的那幾個禮品袋前，緩緩打開了這些個紅色袋子。

起先是紅棗粥，散裝酒，還有一些牛奶，保健品之類。

看到這些東西，季廣尋隻是淡然一笑。

沒什麽表示，但在看到那黃皮包裝的香煙時，沉穩的老季明顯錯愕了一下。

似乎是回憶將他的思緒拉遠，讓他陷入了曾經的過往。

好一會，他才緩過神。

渡江。

一款很老的，幾乎已經停產的煙。

這款煙沒什麽特色，硬要說的話，那就是入口柔和，價格便宜了，2塊7一包，成條買的話，一條煙25-26塊錢的樣子。

正如顧雪婷所說的那樣，都是些很便宜的東西。

都是些看起來值得“懷念”的東西。

可這些東西，真的值得懷念嗎？

“季叔叔？”

“啊，不好意思啊婷婷，走神了。”

“這些東西……”

季廣尋露出了一個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的笑容，雖然談不上什麽悔恨痛苦，但也絕對算不上高興。

這一點，哪怕顧雪婷察言觀色的能力根本不算強，也看出來了。

“額，叔叔是不喜歡麽？”

“哦，這倒沒有，你媽讓你買這些真是有心了，隻是有些事情，或許並不是她想象中那樣。”

見季廣尋這麽說，顧雪婷頓時有些無措。

“叔叔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和你媽媽有過一段過往嗎？”

“我知道，前陣子，媽媽跟我說過。”

季廣尋摸了摸口袋，拿出了自己的煙：

“介意抽煙麽？”

“不介意。”顧雪婷搖搖頭。

見顧雪婷同意，季廣尋才慢悠悠的點上煙。

拖延的過程像是在回憶，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你媽媽讓你送來的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我們當年在一起時，我吃的，抽的，用的。

那算是一段很刻骨銘心的感情，對於你媽媽來說，或許也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所以她才會記得這些東西。”

顧雪婷嘴巴張了張，她就算再遲鈍，也聽出了季廣尋話裏的不對勁。

“叔叔的意思是……”

“其實吧，這些所謂我‘喜歡’的東西，都不是我喜歡的東西。

我當年抽煙是因為和你媽媽在一起沒錢，壓力很大。

抽渡江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個煙便宜。

我並不是喜歡抽渡江，隻是因為它便宜，所以才抽它。”

顧雪婷：“額……”

似乎是因為這些送來的東西，讓老季想起了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

也讓他放出了曾經一直隱藏在心裏那些，想說，卻又沒有說出口的話。

“散裝酒也不是我喜歡喝，而是那酒便宜，喝點就能快速入睡。

至於紅棗粥，是因為你媽媽有些貧血，我喝一杯就會給她一杯，讓她補補身體。”

“原來，是這樣嗎……”顧雪婷不自然的收緊了手。

“是啊，就是這樣的，她喜歡聽音樂會，喜歡跳舞，喜歡吃什麽喝什麽我都知道。

可那些你媽媽所懷念的過往，其實都隻是回憶的濾鏡。

她隻是記得我的好，卻從未了解過我真正喜歡的東西是什麽。

我喜歡釣魚，我喜歡珍藏好酒，我喜歡盤核桃。

我和她在一起幾年，這些事她一件都不知道。

但我和你董阿姨在一起半年，她就全知道了，甚至能猜到我的口味，你能懂我的意思麽？”

“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

“是不是這個意思其實都無所謂的，婷婷，都過去那麽多年，我們也都已經成家立業，一把年紀。

再有什麽情緒不甘，也都是20年前的事。

你看看你，都已經上大學了，過去的那些遺憾我們早就已經釋懷。

我早就放下了，我希望你媽媽也能放下。”

“是媽媽，放不下麽……”

“嗬嗬，說句你們年輕人的話，一段感情裏，被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正如你媽媽那樣。

可若是有一天那人放下了，理由也很簡單，那就是不愛了，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顧雪婷愣在原地。

一時間居然分不清，季廣尋說的人是她媽媽，還是他。

很顯然，這是一場略顯尷尬的對話。

“我知道了叔叔，我會轉達的。”

季廣尋笑著抽了口咽，高深莫測。

然後把表情隱藏在煙霧中。

是啊，他說的隻是一段感情關係。

誰知道他說的是季廣尋和李玲琪，還是季風和顧雪婷呢？

在顧雪婷原地發省自閉時，季廣尋突然轉變了話鋒：

“哈，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別當真，不過你媽媽確實不該送這些東西，多多少少有點不合適。”

“額……”

“好了好了，我一個老頭子真不該跟你說這些，哈哈，丟人丟人。”

季廣尋打了個哈哈，就此揭過這事。

哢嚓！

門鎖在這時被人打開，聽到聲音，顧雪婷立刻起身朝著門口看去。

季風拎著一些熟食回來。

他記得老爸老媽挺喜歡吃豬頭肉的，在家的時間不多，有空就多陪陪。

“我回來了。”

“季風……”

顧雪婷想和季風打個招呼，可她在看到季風脖頸處的草莓印時，猛的怔了一下。

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溫暖摟著季風脖子的樣子。

好像看到了溫暖帶著淡淡笑容，衝她回眸一笑。

那種畫麵感，太清晰了。

顧雪婷還在愣神的時候，季風已經走到客廳坐了下來，他對顧雪婷倒是表現的很淡然：

“顧雪婷你應該是今天才回來吧？”

“額，嗯，我是上午回來的。”

顧雪婷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季風的眼神。

一旁的老季看到這一幕，輕笑一聲，微微搖頭。

“真不愧是我兒子。”老季心裏明晃晃的。

“開飯嘍！”

董開慧端著一鍋紅燒肉走出來，扭頭便對老季使了個眼色：

“老季，端菜去。”

“哦，好嘞。”

“啊，我也去幫忙。”

“唉唉，婷婷你是客人怎麽能讓你去，快坐下，小風你去。”

季風順勢脫下外套，不動聲色的洗個手，把碗筷拿了過來。

四人圍桌，家常便飯。

不過季風沒想到今年先來自己家的女孩子，居然不是溫暖，而是顧雪婷。

他隱隱猜到了顧雪婷的來意，但他沒有主動開口和對方說話的意思，就這麽默默吃著飯。

季風家裏沒什麽吃飯時不要說話的規矩。

但他不說話，就隻剩下季廣尋和董開慧一直在尬聊。

可顧雪婷畢竟在這，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季風已經陪著溫暖吃一下午了，現在根本不餓，所以吃的也不是很多。

顧雪婷幾度想要開口，可始終沒有對視上季風的目光。

幾次之後，她的頭已經快低到桌子上了。

“婷婷，多吃菜啊，你上了大學，怎麽比以前還瘦。”董開慧勸了勸。

顧雪婷被董開慧說了一句，心緒好了許多，抬起頭，露出一個大方的笑容。

“謝謝阿姨。”

“季風，張荻他們組織了中學同學聚會，時間是28號的下午，到時候你會去嗎？”

顧雪婷擔心季風不答應，又連忙補充起來：

“這次同學聚會很多人都去了，還有以前和我們一起玩的同學，還有竇丁，還有……”

之前已經答應了王靜和朱明宇，這個時候也沒必要賣關子。

“好，我會去。”

“額？季風你……”

顧雪婷愣了愣神，她原本以為季風會拒絕自己的邀請，甚至被拒絕之後的說辭都想好了。

卻沒想季風會這樣乾脆的直接答應。

她連話都還沒說完。

“吃飯吧。”

“啊，嗯。”

顧雪婷心裏有些悶，她本以為同學聚會的事情，會和季風說很多話，好的壞的都會說一些。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平平無奇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