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少女的真誠和熱烈讓季風有些動容。
是啊,她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並且貫徹如一的追求,從未有過一絲一毫動搖的情緒。
這一點,連季風自己都自愧不如。
拿起手機回複:
【連清北都放棄了,怪不得愣到下雨天都不打傘。】
【我高考705(驕傲)】
【你下雨天不知道打傘。】
【我是珍珠市第一名!】
【你下雨天不知道打傘。】
【(生氣)(生氣)(生氣)】
【有空了?】
【沒空,等會要開工作會議。】
【ok,那你先忙,我開車。】
季風盯著手機時,顧雪婷也同樣在盯著他的手機屏幕。
這似乎不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可好像每一次的結果,都讓她感覺紮心。
【那隻能我吃了】,這是溫暖的新微信名麽?
她知道季風最近改了自己用過很多年的網名,從【夏天的風】變成了【買飯買多了】。
當時她還覺得這網名挺傻氣的。
可現在看到溫暖的名字才明白,她感覺的傻氣,也不過是季風和溫暖撒的狗糧。
他們的甜蜜,早已遍布在無人知曉之處。
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至於短信上的內容,隻看一眼,便覺得索然無味。
索然無味的不是季風。
也不是溫暖發給季風的情話。
而是她自己。
是她想說的那句“我隻是不想錯過伱”。
她不想錯過季風,是因為後知後覺,察覺到了季風的好。
可正如季風所說的那樣。
如果沒發現呢?
自己是否還會珍惜這一切?或許會,或許不會吧。
而溫暖的態度,自始至終就與她不同。
她不能確定溫暖寫這些話的時間,但從那張紙最後的那句【季風,我要去魔都找你。】就可以看出。
這張紙是溫暖前往魔都之前寫下來的。
她表達了自己對季風的喜歡,單純中帶著些許魯莽。
又有不顧一切的堅定,熱烈中帶著純粹。
在不確定季風喜不喜歡她的時候,溫暖就已經確定自己一定會和季風走下去了。
這點她比不上,遠遠比不上。
甚至連季風自己,都比不上這份熾熱。
“輸了。”
心服口服,一敗塗地。
“嗯?”
正在看手機的季風,並沒有聽清顧雪婷的這聲低語。
他抬頭詢問的時候,顧雪婷已經推開了車門。
“季風,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
見季風朝著自己擺手,顧雪婷也落落大方的露出微笑:
“你也快回去吧,別忘了把我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嗯,走了。”
顧雪婷關上車門,季風便立刻起步。
和顧雪婷之間的往事已是過去式,而這份過去並沒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
對的人,會在前進的路上等著你。
目送紅色的奧迪離開,車燈的影子逐漸拉長,在顧雪婷的視野裏變成了一條斜線。
她拿出手機,對著季風的車尾燈拍了張照。
可她在拍照時,身體已經開始忍不住的顫抖,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豆大的淚珠像連珠串一樣滑落。
顧雪婷閉了閉眼,又睜開,踱步朝著小區內走去。
往來的行人不多不少,偶爾有人與她擦肩而過時,也會為這個無聲哭泣的女孩而側目。
顧雪婷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她怕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小區裏總會有人認識她,認識她的爸爸,認識她的媽媽。
她可以是一個失敗者,但卻不想讓自己失敗的樣子顯露在更多人麵前。
她的爸媽,一直都是以她為驕傲。
微微佝僂著身體,腳步也有點蹣跚。
根本不像是曾經那個身形婀娜,青春靚麗的少女,此時的她反倒帶著些許暮氣。
渾渾噩噩,一路前行。
這一路,她不知道走了多久……
……
光華小區,901。
溫暖一手支撐著腦袋,另一手正轉著手裏的水筆。
她轉筆的技術,簡直比轉打火機還要嫻熟,畢竟這曾是她無數無聊時刻,為數不多可以消遣和慰藉自己的舉動。
溫暖正在進行一場指尖未來的工作會議。
參加會議的就幾個人。
葉雨薇,呂全,竇丁,趙蘭。
公司還沒有放假,不過珍珠市的那幫兄弟們基本上都回來了。
除了竇丁。
沒辦法,公司需要有信得過的人駐場才行。
所以淘客方麵季風讓竇丁多留一陣子,總裁辦這邊是葉雨薇盯著趙蘭。
其他人各司其職。
至於搞技術的呂全,他屬於根本不用擔心的那種人。
還記得季風讓呂全一個月趕30個淘客軟件的版子,這貨10天就給肝出來了。
而且在加入公司的第一天,他就已經說過。
他是有特殊能力的職場人員,這個特殊能力也很簡單,就是特別能加班。
以前溫暖不太理解季風為什麽特別看重呂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把他當成寶。
現在她也漸漸理解,同樣特別看重這人了。
呂全:“我認錢不認人,給我錢,我幫你做事。”
呂全:“既然你找我,做不做,都要給。”
呂全:“你把錢給我,版子晚上就給你搞定。”
他是個完美的職場人,安逸,不惹事,沒有辦公室戀情,渾身是肝,還有技術。
隻要給夠錢,他嘎嘎做事。
至於為什麽季風開始就能確定的呂全有技術,溫暖也問過。
季風的理由很簡單。
宅男大多社恐,社恐意味著在大部分社交能力上都很虛,有不自信的情緒很正常。
可社恐一旦在某個領域上很有自信,那必然是他十分擅長的領域。
呂全在提技術的時候很裝。
那他大概率是有裝的資本。
這種人才,放在哪家公司都是個寶,現在已經成為了公司的重要技術人員。
“呂全,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竇丁大概月底前就會回來,之後你和雨薇、趙蘭要多費點心。”
“沒問題。”
“明白。”
“有關於年貨節禮盒的派送問題,要抓緊了,快遞很快就要放假,這點一定要提前準備……”
溫暖的話才說到一半,房門突然被打開。
“溫暖?”
會議隻能暫停,因為王亞琴的聲音已經從身後傳來:
“我剛才上樓的時候,聽別棟的鄰居說家裏閨女考了國企編製,”
聽到母親王亞琴的聲音,即便是心裏有所準備,溫暖依然有些上頭。
即使這是一家年輕的公司,一切都可以年輕化,她也是公司的總裁。
在公司成員麵前,她要保持住自己的姿態。
溫暖淺吸氣了一下:
“那挺好的,媽,替我恭喜她。”
“那你以後不能也考一個編製麽?以後有了鐵飯碗,那才是真的餓不死,比做什麽都強。”
“我現在才剛剛大一,編製的事情暫時不想考慮,再說我現在也有正經的兼職工作,收入還不錯。
你看,我現在正開著會,同事們都在,媽你先出去吧。”
溫暖的聲音還算溫柔,可公司的幾人已經不敢吱聲了。
他們都很了解溫暖。
雖然平時做事還算客氣,但在裁員的時候,她可一點都不會心慈手軟。
王亞琴聞言頓了頓,但還是退了出去。
溫暖剛準備說話,房門居然又一次被推開了:
“我感覺編製其實不難的,你看那幾家考公考編的,他們學習都沒有你好,現在小日子過的也很不錯。”
“嗯,他們確實挺好的,你看這邊正有事,回頭再跟你說,行嗎?”
砰!
房門被王亞琴猛的關上,聲音很大。
沒有鎖的門就是這樣,父母可以隨意的進出,這就是她們想要獲得的權力。
溫暖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竇丁,你在回來之前盯一下禮盒派貨的……”
砰!
房門再一次被撞開。
“你這個工作能比編製好嗎?如果你以後要考公的話,要麽現在的工作就別做了吧。”
溫暖的目光逐漸從柔和轉變成銳利,她沒有再去理會王亞琴,而是轉頭對視頻中的幾人吩咐道:
“好了,今天會議就到這裏,具體的工作細節有什麽問題,第一時間在工作群裏提出來。”
“是。”
“明白。”
“好的。”
看到溫暖合上自己的電腦,站在背身處的王亞琴,嘴角微微彎起一絲不易察覺的上揚。
不過在溫暖轉過身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正常。
無辜,擔憂,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樣子。
可王亞琴期待中的暴怒和瘋癲並沒有出現,轉過身的溫暖已經十分平靜,嘴角甚至留著一絲微笑。
“媽媽又淘氣了!又想惹我生氣,我知道的。”
眼見被打斷的溫暖沒有像以前那樣瘋狂,自虐,又不知所措。
王亞琴才真的感覺到一絲錯愕。
溫暖小時候做作業,如果被連續打斷的話,甚至會做出用鉛筆戳自己手掌的舉動。
可現在的溫暖,似乎並沒有自殘的想法:
“小暖,你……”
“媽,小時候每次你破壞掉我喜歡的東西,都會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我,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你當時的每一個眼神呢。”
“你小時候不聽話,就該教育。”感覺溫暖語氣不對,王亞琴的聲音也有些外強中乾。
“真的是我不聽話嗎?還是我隻是沒有按照你說的做?那我現在沒生氣,媽媽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小暖,你說什麽呢?”
溫暖緩緩走到王亞琴的身前,和昨晚一樣,極有壓迫感的伏在王亞琴身邊。
用指尖觸碰著王亞琴的胸口:
“生活可不隻是遠方的詩歌,還有眼前的苟且,媽媽難道忘了自己動手術的錢是哪來的?”
“那是之前……”
“那媽媽想過回以前的生活嗎?如果想的話,我明天就可以送你回去,沒關係的。”
“溫暖,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
溫暖不疾不徐,輕輕捋著自己的頭發,當著王亞琴的麵纏了一個丸子頭。
“經濟獨立才能造就人格的獨立,是啊,我翅膀硬了,所以媽媽現在真的不要睡覺嗎?”
“什麽意思?”
“現在再不睡覺,可就沒有機會睡覺了呢……”
王亞琴被溫暖撩了撩頭發,頓時覺得渾身不適,直接轉身離開房間。
很快,溫暖便聽到了王亞琴鎖門的聲音。
可溫暖似乎並不打算就此作罷,她緩緩走到了王亞琴門前,輕輕敲了幾下門。
隨後她整個人壓在門上,發出很小的聲音:
“鎖門,也是沒用的,媽媽。”
門的另一邊,聽到聲音的王亞琴渾身僵硬,忍不住的退後了兩步。
溫暖知道她在門後!
不止是這個。
溫暖知道王亞琴想讓自己生氣,想讓自己暴虐,甚至猜到她會在門後麵偷聽外麵的聲音。
錯覺麽?還是碰巧?
王亞琴忍不住再度靠近房門,當她把耳朵貼在門上時,獨屬於溫暖的低氣壓聲音又一次傳來:
“鎖好門,晚上我會來檢查的,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呃,你別……”
王亞琴想說點什麽,可溫暖的腳步已經遠離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溫暖幾乎了解了她的一切習慣,舉動,甚至連想法都能洞悉。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王亞琴退到了床邊,表情有些頹然,然後開始發呆。
“我是不是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