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李玲琪一大早起床，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雞蛋、麵包和牛奶。

可問題是……

她起床就是準備做早餐的。

那這早飯是誰做的？

雪婷？

衛生間傳來了一陣陣聲響，李玲琪走過去看了一眼，卻發現顧雪婷正整理著剛剛洗好的衣物和被單。

見到自己母親來了，顧雪婷抬頭打了個招呼。

“媽，早上好。”

李玲琪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顧雪婷的性格，她這個當媽的最清楚不過。

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怕是到了大學稍微好了一點，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

可回到家之後，洗衣服做飯這種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這怎麽回事？

“婷婷，你怎麽做這些？”

麵對李玲琪的錯愕，顧雪婷倒是很淡然。

她輕輕撩了一下頭發，表情平靜的看了一眼母親：

“沒什麽，媽，就是今天起的比較早，沒什麽事情可做，乾脆做了點早飯，順便洗了一下衣服。”

不知是不是錯覺，李玲琪覺得女兒此刻的語調，似乎比以前輕柔舒緩了些。

比之前回來時更少了幾分嬌氣。

但也失去了以往的自信。

作為母親，李玲琪還是很關心女兒的。

不管怎麽說，顧雪婷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學習好，漂亮，也考上了很優秀的大學。

放在同齡人裏，絕對算是出類拔萃的那一類。

哪怕有一些缺點，但瑕不掩瑜……

“婷婷，你昨天，還好吧？”

“媽指的是什麽？”顧雪婷抬眸，很難得的沒有回避這個問題，而是選擇正視。

李玲琪微微一愣，表情倒是有些不自然。

“你不是去找季風了麽，我還讓伱順便給季叔叔和董阿姨帶了些東西。”

“媽媽更想知道季叔叔的態度吧，畢竟，那是你很遺憾的過往。”

“額？婷婷你別多想，你都那麽大了，媽媽不可能……”

顧雪婷盯著李玲琪，搖搖頭：

“我大概知道媽媽的不甘心，但很可惜的是，那些東西季叔叔並不喜歡。”

“啊？怎麽會。”

“是真的，季叔叔說，那些東西並不是他的喜歡，那些東西隻是你感覺他喜歡，隻是他和你在一起的妥協。”

李玲琪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或者說，她其實早已經知道這個結果，隻是很多年了，她一直無法釋懷：

“他真是，這麽說的麽？”

“是的，書上說忘記一個人的開始，就是忘記這個人的缺點，媽媽忘記了季叔叔的缺點，卻沒忘記這個人。”

“……”

每次被她教育的女兒，突然反過來教育自己，也讓李玲琪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所以，季廣尋早就放下了。

放不下的人，一直是她。

“婷婷，我……”

李玲琪突然紅了眼眶，不過她的涵養和儀態都很好，很快便做出了調整。

顧雪婷走上來抱了抱自己的媽媽，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回憶是座迷宮，越回憶，就越走不出去，媽媽應該釋懷了。”

李玲琪能明顯感覺到女兒的變化。

她對於女兒的擔心，早已超過了自己曾經的那些唏噓，所以立刻認真起來：

“婷婷，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你看起來，不太對……”

“我很好啊，隻是做了個夢而已。”

“夢？”

顧雪婷突然搖了搖頭，露出了一抹歎息的微笑：

“睡覺本就是一場豪賭，贏了做美夢，輸了做噩夢。”

“那你是贏了，還是輸了？”

“媽，我要去晾衣服了。”

“唉，你去吧。”

李玲琪很想把話問清楚，但顧雪婷並沒有繼續解釋的打算，她也就沒有繼續強求。

女兒現在的狀態，看起來還不錯。

大家好好的，就好了……

顧雪婷走到陽台晾起衣服和被子，細嫩的手指拿起抹布，將晾衣繩擦拭了一遍，隨後放上被子。

很嫻熟的曬被子，晾衣服，就像是她晾過很多很多次一樣。

隻是在整理好晾衣杆，轉身準備回到房間時，她側目看到了瓷磚中的自己。

瓷磚是白色的，周圍的連接處總是很模糊。

隻有瓷磚片的中央會顯示她的麵容。

瓷磚中的人影，就如同白色的婚紗一樣，美麗，淡然，卻又似曾相識。

隻是那清麗眸子中流露出冷漠和厭棄，在此刻怎麽也隱藏不住。

就連聲音都帶著鄙夷：

“你輸了。”

……

城市的另一邊。

季風正趴在自己的書桌前撓頭，很糾結，很苦惱，很困惑。

是的，他想寫一封情書。

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很擅長寫情書才對，畢竟中學到高中，作為舔狗的他已經給顧雪婷寫過了無數封情書。

雖然文筆都不咋地，但情書這東西，終究是勤能補拙。

多寫寫就會了。

可現在季風的情況是，他真的已經好多好多年沒寫過情書了。

這會一動筆，真難啊……

詞窮，茫然，腦瓜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房門沒關，但站在門口的董開慧還是敲了敲門。

篤篤篤！

“額，進。”

季風有些尷尬的把情書草稿壓了壓，就像是上學時寫了某些羞羞的東西，躲著不想讓人看見一樣。

“你跟你老媽還藏，你從小到大我什麽沒見過，有什麽好藏的？”

董開慧話雖然這麽說，但卻沒有扒拉季風的意思。

她在書桌上放下一盤剝好的橘子和草莓後，便拍了拍季風肩膀。

“還藏？你不會是在看黃書吧？”

季風被說的無語：

“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我已經上大學了。”

“上大學就不看黃書了？那你不行啊，老季都30多了還在看。”

門外看電視的老季：？？？？？

不是，這怎麽能扯到他的？

就這還沒結束，隻聽董開慧略顯頹然的歎了口氣：

“唉，老季也老了，這幾年黃書都不看了。”

季風：……

季廣尋：……

能不能不要再把話題往黃書上引了？這是在家，不是在宿舍！

季風嚐試轉移話題，就看到了董開慧正穿著一身皮裘大衣：

“老媽今天穿的挺漂亮，這是要去乾啥？”

“嗬，老媽心中一片混沌，現在要去混沌修羅場裏，從混亂中找尋秩序。”

季風：？？？

小季同學嘴角不斷抽搐，感覺自己親媽是不是看了什麽離譜的玄幻爽文。

怎麽說話都一股天帝味了。

“能說人話麽？”

門口的老季在這時候插嘴：

“你媽的意思是她要去麻將館搓麻將。”

“搓麻將？”

“是啊，麻將的規則，就是從混亂中找尋秩序。”

季風看著麵前老媽笑盈盈的樣子，也跟著茫然的點點頭。

仔細想想麻將的規則，從混亂中找尋秩序？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好，那你去吧。”

“記得把水果吃了，吃不完讓你爸吃了。”

“我隻配吃剩的？”老季不服。

“那你以為呢？”老媽絲毫不給麵子。

在董開慧離開後，季風又重新把桌子下麵壓的草稿紙拿出來。

“我應該寫一封正式的手寫信，溫暖喜歡的那種，古文體？嗯，就這樣決定吧。”

繼續琢磨，思考。

然後動筆……

【奮筆疾書中……】

“唔，感覺還不錯，溫小暖應該會喜歡吧……”

這份隻是草稿，季風還在上下打量和修改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嘖嘖嘖，寫情書呢？”

“額？臥槽！”

突如起來的聲音嚇了季風一跳，小季同學直接被驚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對著自己老爸怒目而視”

“老季你進來怎麽不敲門？”

“你房門就沒關，好不好？而且我是來收衣服的，又不是故意偷看，你那麽緊張乾什麽？”

老季一臉鄙夷，一副兒子你不行的樣子。

季風被這釣魚佬整的無語，沒好氣：

“收衣服就收衣服，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就沒意思了。”

“什麽叫鬼鬼祟祟？這不是我家？瞧你這話說的。”

“但這也是我房間吧？”

“是你房間，我不是說了在收衣服麽，而且我感覺你情書寫的不太行。”

“不行？哪裏不行？”

“文筆不行。”

季風嘴角抽搐，這釣魚佬還給他點評起來了？

我文筆不行？

好好好。

“老季你還懂情書？”

“嗬嗬，你爹我可是珍珠第一深情。”

“呦呦，珍珠第一深情，不得來兩段秀一下？”

季風擺好架勢，給老季遞過去一根煙。

老季嗬嗬一笑，接過煙給自己點上，隨後醞釀了一下，便開始郎朗上口：

“愛上你之前，我想單槍匹馬去闖蕩江湖，看看這五彩斑斕的世界。

愛上你之後，覺得江湖太遠了，我不去了，我隻想給你做飯，陪你睡覺。”

季風：……%￥#﹠

土，抽象，奇葩！

珍珠第一深情就這？

“嗬，60後老登的情書也就這種水平了。”

季廣尋老臉一紅，也感覺自己剛才說的挺一般。

“太久沒寫情書了，沒發揮好。”

季風撇著嘴看了他一眼，一副我懂你的眼神：

“沒關係的，但凡年紀大的人，都喜歡說自己沒發揮好。”

“放屁！”老季怒目而視。

“是老媽說的，你現在都不看了，唉，吾父老矣！”

“滾，不是說情書麽？”

“是啊，爸，你以前經常寫情書？”

“那可不，而且寫的不好也沒關係，顏值來湊，我珍珠德華不是吹的。”

“你這麽會寫，老媽知道嗎？”

季風似笑非笑的盯著老季，老季立刻焉了菜，繃著臉：

“你這孩子，怎麽越大越不懂事呢？這事能告訴你媽的啊？”

“來，紙筆這裏都有，找個地方去寫你的土味300字吧，回頭我跟我媽細說。”

“好，行，這樣搞是吧？你這個月……”

本來老季想說，你這個月零花錢沒了。

後來琢磨琢磨感覺不太對勁，這話就沒說出口。

“那這個月你媽的5000得給我。”

季風：？？？

“不才給你5000麽？”

“嗬嗬，看到沒，嶄新出廠！”老季敲了敲自己的新魚竿。

很好，是季風不認識的品牌。

釣魚佬的世界，他還是不能夠理解。

打發走了老季，季風就準備把情書抄到信紙上，然後再聯係溫暖。

剛準備動筆，他又扭頭看向門口。

躡手躡腳的起身把門關上。

上鎖！

然後才回到自己的書桌前。

這小心翼翼的感覺，就跟偷偷打膠怕被家長發現一樣。

把情書抄到手寫信上，然後裝到信封裏放好。

嗯，這樣很有儀式感。

他當然可以直接把想說的話打在微信上，用微信消息發過去，但他不想這麽做。

季風覺得，最好的感情，都要有儀式感。

儀式感是什麽？

是出門時，妻子和丈夫之間的擁抱。

是走路時，愛人為對方係好散開的鞋帶。

是節日時，給對方精心準備的禮物。

儀式感就是為了讓某一天，與其他平淡的日子不同。

讓某一個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

生活需要一些儀式感，這會讓愛人感覺到自己被重視。

當然這一切有個前提。

對方是你的愛人。

比如溫暖。

點開手機，季風想和溫暖聊一下今天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