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心微微擰眉:“陛下好吵。”
話音剛落,他就被帝王高大的身影籠罩住。
冕旒上的珠串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隔著厚重的衣袍,沈在心避無可避感受到他熾熱的體溫,以及那顆正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我想去找你,可是政務還有好多。”男人在他耳邊委屈地說。
沈在心從他懷裏推開,目光平直,看著帝王鋒利得有些涼薄的下顎線。
再緩緩向上,描繪那張與薑沉有著八分相似的冷峻麵容。
若非這張臉,誰能想到,明爭暗鬥各懷心思的兩人,竟是一對雙生子。
“陛下勤政愛民,是個稱職的皇帝。”他淡聲道。
殿內忽而又寂靜下來。
沈在心被男人抱在腿上,垂眼看著他批閱奏折。
視線從男人骨節分明握著毛筆的手到奏折上鋒芒畢露的字跡,再到擺在長桌一角上,泛著瑩潤光澤的玉璽。
薑澄似有所覺,低聲問:“可是想要?”
“我想要,陛下就給麽?”
“自然,不論在心想要什麽,隻要我有,儘可拿去。”
“包括陛下的江山麽?”
男人沉默片刻,低笑。
“包括朕的江山。”
沈在心抬手,纖細指尖纏繞上他肩頭一縷烏潤的發,隨意把玩。
“陛下今日嘴格外甜。作為獎勵……”沈在心將指尖捏住的藥丸遞到帝王唇邊,“臣妾喂陛下吃藥。”
他看見薑澄抿了抿薄唇,低聲問他:“我很聽話,在心為何還要讓我吃藥?”
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有些懇求,還有些黯然。
卻不知君心似鐵,無可轉圜。
沈在心笑意淡了些,作勢就要收回手,“陛下此刻就不夠聽話。”
薑澄連忙握住他的手腕,唇瓣含住他的指尖,舌尖將藥丸卷入口中,留下一片濕熱。
“你莫生氣,我受不住。”
沈在心站起身,臉上重新浮起笑意,“我明日再來喂陛下吃藥。”
卻在轉身時被對方扯住了手。
良久,身後的人才輕聲問道:“是不是隻要我乖乖吃藥,你就永遠不會離開我?”
他微微偏過頭,鳳眸映照著殿內明亮燭火,卻沒有溫度。
“自然。”他道。
薑澄抓住他手腕的手鬆了些,沈在心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殿內沉寂片刻,隻聽薑澄冷聲喚道:“高全。”
禦前總管連忙躬身踏入殿,“老奴在。”
“去太醫院請張院首,切記,不可驚動任何人。”
“奴才遵旨。”
一刻鐘後,張院首戰戰兢兢來到禦書房。
“微臣參見陛下。”
薑澄淡淡應了聲,“平身吧。張院首,來朕麵前。”
待人跪到龍椅一側,他才從掌心遞出那顆本該已經吞入腹中的藥丸。
“你且看看,此藥有何不妥。”
張院首雙手結果,仔細端詳,眉頭越皺越緊,不知想到什麽,那雙渾濁的眼睛忽而睜大。
他大驚失色道:“陛下怎會有此藥?此乃前朝皇室秘藥,是慕容氏專門用來平衡前朝後宮所特製,起初吃下不覺如何,年歲一長便肺腑衰竭,即便是死,也無法查出任何不妥。”
“張院首可別老眼昏花瞧錯了。”
“臣以性命擔保,絕無任何錯失。”
“……”
薑澄眼中並未有任何訝異之色,就連讓張院首多次確認時亦無任何情緒波瀾。
他閉了閉眸,眼睫微不可查地顫動。
沉默半晌,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微臣自當遵旨。”
張院首佝僂的背影被關閉的殿門遮掩住,那一線從門縫裏傾瀉進薑澄眼中的天光亦被掩去,隻剩無邊的深沉。
他慢條斯理將掌心的藥重新送入口中,唇邊勾起一絲嘲諷散漫的笑意,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旁人。
在心啊在心,你可曾會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也會被算計,成為他人手中的刀?
想著,他又不禁握緊了拳。
可即便如此,朕也依舊不願看見你難過的樣子。
*
距離李長清送那瓶藥已經一月有餘,沈在心手中的藥已然用完。
恰逢李長清今日當值,存著某種探究的心思,他決定獨自一人朝太醫院走去。
夜深人靜,月華如素,今日宮中似乎格外寧靜。
他本是狐族,再加上妖力不俗,將將走到太醫院門前,便隱約聽見房中傳來談話聲。
一道很是陌生,而另一道,溫和從容,顯然是李長清。
“長清,時間不多了,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動手?慕容氏的仇恨難道你已經忘記了不成?還是你當真被那妖後迷了心智?”
“先生莫急,我與那沈在心不過逢場作戲,謀局已布,一切儘在謀算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