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囹圄(1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2340 字 4小時前






太熟悉的昏沉和黑暗。

失去對現實世界的感知之後,意識就墜入沒有光線的深海,但當不斷下沉、抵達“海底”之後,在這最深邃之處,另一個世界就鋪開在麵前。

心神境。

幽深的蒼穹籠罩遠山,無垠紫竹的最深處,埋藏著仙境之門。

裴液漫步白霧之中,再不感到詭冷危險了,它們像是柔滑的綢緞,任他在指間隨意把玩。

他抬起頭望著天邊遙不可及的長須,第一次無比安全地感覺到,仙君被封在一道牢固的屏障之後了。

【西庭心】不是摧毀宿主和詔圖之間的聯係,而是截斷了詔圖和仙君之間的連接。

這當然才對,很顯然詔圖可以有無數個宿主,但仙君隻有一位。

那遙遠的注視依然存在,但降世的倒計時至少暫時停滯了,任由《紫竹林》融入心神之境,這條天地通路不會再從他身上打開。

裴液望著麵前廣袤而神異的世界,相信自己在“心神”這項跨越修為的素質上取得了世所罕有的寶藏,但他確實稚嫩生疏,除了曾經曆過的那些竭力但簡單的對抗,他對這玄妙深奧的領域尚無涉足。

“心劍”也許不能算作其中,因為裴液發現它並非倚仗心神境的調動,反而倚仗物質世界中手中真實持握的那一柄劍。

於是他也越發真切地意識到:“劍”或者真是一枚播撒給整個人間的仙權。

它擁有如今的地位,正是因為它如此卓異地立於整個修行體係之外,它的高低不靠玄氣、不靠天地、不看地位也不看修為,隻要一柄劍和一樹真氣,脈境也可以仗之殺玄門。

儘管,能夠跨越玄氣鴻溝的劍術本身也是一種奇跡。

裴液想著這些事情,再次登上了西庭仙境中的這座風雪神山,他剛剛點亮了這七神宮之一,正是籍此和西庭心建立了深入而牢固的聯係。

作為與詔圖同樣位格的仙神遺物,如果說通過詔圖他能夠觸及九重幽天,那麽這枚仙珠為他連通的,就是現世人間。

當他進入這座神宮,立在古老玉台之前,一種真切沉實的力量就向他敞開了懷抱。

來自他腳踏的後土,來自這片天地本身。

裴液看了眼玉台之後那如同玄鱗鑄就的神座,高華、玄美,沒有任何人阻攔他,但他也並沒有急著坐上去。在這裏他似乎有種天生而來的從容,他抬起頭來,目光仿佛穿過殿頂望向上麵那依然不可觸及的三座神殿,心想不知【大梁】是其中的哪一座。

裴液走出宮殿,輕歎口氣,繼續漫無目的地在這遼闊又荒寂的世界中巡遊,仿佛孤獨的君王。

隻有小貓能說上兩句話。

“我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再一次有些憂慮地問道。

“好像沒死吧。”

“.”

裴液也無法苛求它能有更好的回答,因為他知道黑貓現在也看不見自己,他們兩個被分開了,在馬車終於停下之後。

裴液並非自願來到自己的心神境,實際上他現在是出不去,因為他的身體再一次昏過去了。

——有些人初見之時你覺得他隨和易交,認識之後反覺得他冷漠無情。

當馬蹄的噠噠終於停止,裴液略微茫然看著顏非卿伸指點在自己頸後,那張平淡乾淨的臉上公事公辦,沒有任何向他交代兩句的意願。

裴液驚恐地想張口阻止,但這棗子道士實在太快,他一個音節都沒問出口,就兩眼一翻,癱軟傾倒。

不知道這是何時何地,也不知接下來什麽人要對自己做什麽。裴液在每一封信裏都寫道自己在神京有朋友和靠山,但實際上他依然是生死未定的重犯,一路被監禁在重重黑簾的牢籠裏,枷鎖從未卸下,沒有人遞來什麽口信,發出去的每一封信也都被仔細審查,他從來沒有機會獲知任何外界的信息。

什麽人負責自己這個案子,他們又是什麽態度,這都不是案犯本人有資格知道的事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調到神京,最後又會被如何處置,如今又被莫名致昏,是塊真真正正的砧板魚肉。

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就是這尚未消散的心神境。

裴液輕輕歎了口氣,盤腿在一座大石上坐了下來,安靜望著雪埋的頹坯仙國。

不知在多久之後,意識才終於再次感受到向上的牽引。

沉重的身體。

遲鈍、又感知狹窄,整個人還昏沉沉的,他已先感到心跳和呼吸都有些吃力,臉上也傳來一些不適,好像頰肉都忽然具有了重量。

被剝奪真氣之後,修者會十分不適地墜回凡人,甚於從輕盈的水裏爬回岸上,更像是自由翱翔的鳥兒隻能在地上爬行。

裴液一路下來本已有些習慣了,如今一從心神境升上來,這忽然多出來的負重又如此鮮明。

裴液蹙了下眉,卻聽黑貓在腹中輕聲歎道:“長恨此身非我有。”

“.”

裴液沉默地垂視它。

“熏陶不能斷。”黑貓道。

“.”

裴液不太有和它說笑的心情,因為這仙狩雖然肯定也被嚴密看管,但依然享受著它輕盈強大的身軀,他這時卻是真有些難受。

沒有真氣恢複狀態,裴液在頭暈目眩中努力分辨著所處的環境顯然還是一座深牢。

什麽聲響也傳不進來,周圍的黑暗靜得徹底,一盞暗淡的小燈亮在室中,他下意識抬了下手想要撐地向它挪去,猝不及防的僵硬驟然傳來,動作鏈一下斷裂,他一個踉蹌仆倒在了地上。

裴液狼狽地手臉並用撐起身來,喘息低頭看去,那詭異的僵硬此時才落為實感——他依然單衣,披發赤足,腳鐐委地,但在從小臂開始的手部,被一種精密的鐵具牢牢箍死,暗淡的器紋流過,五指分毫不能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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