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囹圄(2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2340 字 6小時前






“.”

裴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走出燈照沿著四壁敲了一圈——全是實心的鑄鐵。

無奈一笑,倚著坐倒,相信這回這條命是徹底握不在自己手裏了。

他靠數自己的鼻息算著時間,不知外麵正在如何決定自己的下場,隻是四個時辰過去,竟然連送飯送水的都沒有,身體已經有些難捱。

但這時他忽然一個靈醒,雙耳豎起——終於聽見些極微弱隱約的聲響。

那是從牢外上方傳來的腳步,越來越清晰,漸漸有了回蕩的聲音——絕對在五人以上。

每一道腳步都很沉穩均勻,顯然都帶著深淺不一的修為。

裴液正蹙眉吊起心緒,卻忽然聽黑貓道:“從你入京開始,仙人台用了三個時辰議定了這個結果,如今他們帶下來的這份判定文書,就是神京仙人台對你的最終論處。”

裴液一怔,他沒明白黑貓為什麽知道這些,話語中的信息已先令他繃起身體。

牢外的腳步在此時停在了門前,昏暗的燈盞後裴液隻見得幾片模糊的影子,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全然清晰地落在每個人眼裏。

片刻的安靜,似乎每一道目光都打量過他之後,一人抬手,黑暗中展卷聲傳來,其人端聲誦道:“中丞親筆:此人因江湖之仇刺殺命官,背涉歡死樓、燭世教、吞日會等大案,案情未結,應沿之盤捉糾察,於【囚魔地】做無期之監禁。”

裴液心下一涼,不死固然是好事,但永囚於深牢也絕非他所願,他沉默看著牢外黑影,那人手中傳來合卷聲,顯然這就是結果。

“一般來講,仙人台的權責是查案而非定罪,尤其當牽涉朝堂時。”腹中又傳來黑貓的聲音,“所以這份文書給出的決斷是大案未結,你是案中人物,須囚於仙人台。”

“.”

裴液沒有機會詢問什麽,因為這份文書好像甚至並非宣讀給他,牢外陰影中另一個陌生男聲已漠聲開口:“付副史,你讀的這份手令,三司不能認同。”

先前男聲平和道:“寺丞自然傳達三司的要求,我亦給出仙人台的態度。”

寺丞沉聲道:“此案重在牽涉歡死樓、燭世教之事,調查它們是貴台權職,三司絕不過問。但這案犯刺殺朝廷重臣,罪行落實,刑名清楚,有首有尾,理應交付三司論處。貴台說他仍牽涉案中,不肯移交,卻沒有令人信服的說法。”

付副史仍語氣平和道:“我們明日就會向三司遞付一份證據充足的案卷,是三司未肯等候。”

“你知道三司無處查證。”寺丞似乎按了下劍,繼續沉聲道,“整個案子全然把控在你們手裏,我們接觸不到任何案情相關,所謂證據,不過是貴台說什麽就是什麽。”

付副史肅然:“我再向寺丞重申一遍。案犯牽涉歡死樓、吞日會兩方,俱為關鍵,案子未結,三司堅持索要處置,是破壞案情。今日寺丞既然帶了南衙令書,仙人台便依規交付,正因仙人台稽查,三司訟獄,各有職權。明日我們案卷一定拿出來,證據也一定充足,這人所犯之案不在朝堂,而在江湖——屆時望三司同樣依規行事。”

寺丞語調平平:“副史說笑,哪個衙門敢在仙人台麵前不講規矩呢?”

裴液凝神聽著,這時他越發覺出五感之遲鈍了,這種距離之下竟然仍有辨字不清、方位恍惚之感。

“‘寺丞’,就是大理寺丞。”腹中再次傳來黑貓安靜清冷的聲音,“從六品上,專司判案的,但不涉門派江湖,多是朝堂民生。‘小三司’,即大理寺司直、禦史台禦史和刑部郎官聯席會審,專案專設。這是正經斷案定罪的衙門,他們並未插手此次少隴之案的大頭,隻是要接管其中行刺都督的案犯,平日仙人台也會主動移交案子中牽涉朝堂之人,合權合職。”

“.”裴液凝眉努力處理著這些陌生的信息。

黑貓平和的聲音仍在繼續:“隻是,‘行刺都督’是件大案,凶手的下場卻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三司不許仙人台留置,拿了令書來較真,就不是太尋常了。”

“.”牢外陰影中正發生的事情在裴液心裏漸漸有了些模糊的輪廓,他很清楚地辨認出三司在秉公辦事,仙人台卻一定在說謊。

因為他確實已經不牽涉什麽案情了。

歡死樓的謀劃從來沒有針對他,他是意外卷入,他們之間有恩怨,卻沒有關係,從他身上是查不出歡死樓什麽事情的。

就算有什麽所知,也早就儘數上報,何況少隴歡死樓已經覆滅了。

吞日會就更是無稽之談,他和他們唯一的接觸就是見過孟離幾麵。

裴液不知道仙人台為何如此言之鑿鑿,但他現在確實隻是個罪行清晰的凶手,理應交付三司論處。

他努力望向牢外陰影,此時付副史手裏無期羈押的文書似乎不再令人心涼了,反而被一個陌生的衙門調走在直覺上更令人不安。

但這件事情好像隻能如此發生了,仙人台給了最後的態度,那位黑暗中的寺丞遞付了令書,機關聲中,牢門就此打開。

無人言語,更不可能有人詢問這可憐案犯本人的意見,兩道沉重的腳步走進來,皂衣直刀,冷酷沉默地押著他踉蹌出了牢門。

門口這些昏暗的麵目他一個也看不清,實際上他根本也沒被允許抬頭,隻是在這些端立不動的靴子和衣擺中,有一雙纖細些的已朝他走來。

而後這雙靴子立定,一雙乾淨的手進入視野,靈氣隨之飛動,解下了他身上的一些舊禁製,似又補上了一些新的.裴液很快明白,這是仙人台的術士在配合三司完成禁錮權的移交。

除了這禁錮雙手的刑具分毫未動。

誰牽著鏈子於被捆的人而言沒什麽區別,裴液也不太在意,這雙手最終在他腕上輕輕一點,鐵音清泠,其上器紋流動,全然壓死了他的經脈。

昏暗中這人讓開身前,露出了前麵的黑靴和墨綠衣擺,裴液辨出這副下裳和周圍人差異較大,應當便是那位“寺丞”。

他按著腰間的劍,往後緩緩退了兩步。

似乎打量了這蓬頭散發的年輕犯人一會兒,才終於揮手一示意,兩位公人押著裴液向前離開。

這時旁邊響起一道乾淨清亮的女聲:“這人演得很真,貴衙莫上了當。”

裴液猛地一個激靈,下意識抬頭看去。

昏暗隱約之中,他還是怔然辨出了這張淡笑的麵孔,姣好安靜、挺拔瀟灑,雖然換了一處地方相見,但一如兩個月之前。

仙人台黑綬術士,邢梔。

黑貓再一次從腹中遞來一道平淡的語句:“沒事,因為有人很堅決地要你死,所以我們迂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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