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二人賽跑似的氣勢洶洶趕到探春屋裏,探春竟沒事兒人似的坐在炕上做針線!見了他們反是嚇了一跳:“做什麽呢你們兩個。”
賈琮趕忙把賈環往前頭一推:“他跑來說三姐姐受了委屈,我以為要打架呢。”話才說完,便察覺出其實仍是不對來了。隻見迎春惜春黛玉三個都在這屋裏,麵色都不大好,一著急又把袖子擼起來了,“出什麽事兒了?”
黛玉忙說:“你快坐下!哪兒有什麽事兒,馬上風似的。”
賈琮哼道:“我才不笨!看得出來你們都不高興,這屋裏一片鬱悶之氣息。”
黛玉才要說話,迎春忙擺了擺手:“並沒有什麽。”
偏惜春口快道:“寶姐姐方才來教訓了我們一頓呢。”
賈琮愈發擼袖子了:“她說什麽?”賈環見他擼袖子,也把袖子擼了起來。
惜春哼道:“不過是女子總以貞靜為主、要賢良淑德雲雲。”
賈琮“哦”了一聲,放下心來。這套詞兒他預備好久了,回憶了會子,嘆道:“原來是她。她當然要貞靜、當然要賢良淑德了。薛家姐姐也是個可憐人。隻是三姐姐,你卻是犯不著賢良淑德的。”
探春道:“這卻是奇了,世間女子皆視賢良淑德為楷模的,我如何不用?寶姐姐說的才是正理,可嘆我們平日都在夢裏呢。”
賈琮哼道:“那是哄傻子的,你這麽聰明竟也信了麽?賢良淑德那是沒有娘家仗腰子的女子拿去討好夫家的,偏這等討好多半無用。郗道茂賢良淑德,司馬道福不賢良淑德,偏司馬道福就可以搶走郗道茂的丈夫呢。”
探春點頭道:“你倒是進益了,連這個典也知道。司馬道福何等身份?她是新安公主!我們如何比的了公主?”
賈琮笑道:“道理都一樣麽。新安公主娘家強過夫家,她就不用賢良淑德了。罷了,這個太古早了些。如今咱們隻看眼前的例子。是珠大嫂子賢良淑德還是璉二嫂子賢良淑德?是珠大嫂子得寵還是璉二嫂子得寵?”
說得幾個姐姐都怔住了。
他又問:“是李家親家老爺官大還是王家親家老爺官大?”
姑娘們都還是深閨女兒,何曾聽過這個?與平日世人說的全然不同,偏沒法子駁了他去,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賈琮遂說:“如薛家姐姐那般,委實隻能賢良淑德了。誰讓她命苦,沒了爹、哥哥又是那個樣子。林姑父為天子重臣、官居二品,但凡林姐姐不入宮,大體上她便可以隻在外人跟前裝裝樣子、不必當真賢良淑德了。”
林黛玉莞爾:“我入宮做什麽。我又不是進京待選的。”惜春“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賈琮又看著迎春:“二姐姐,我保證,你是不用賢良淑德的。哪怕你有一日淑女當膩味了想當個潑婦,你弟弟我,管保你夫家依然視你為眼珠子!”
說的迎春淚又下來了,口裏還道:“胡說,我做潑婦乾什麽呢。”
他因向探春道,“三姐姐若是信得過環哥哥,在老太太、太太們跟前裝裝賢良淑德便罷了,當是給她們個麵子。賢良淑德的活著,多累、多苦,誰又真的願意呢。我就不信薛家姐姐心裏頭真的願意,她也是沒法子罷了。”
賈環忙說:“姐姐放心,什麽賢良淑德的,我師父功夫極高,我必好生學著,來日誰敢欺負你、我揍的他滿地找牙!”
探春尤在思索,聞言不禁笑了:“罷了,你好生念書要緊。”不禁伸手將他攬在懷內。
賈環打出世起還沒受過他姐姐這般待遇,感動得又是起誓又是壯誌激昂,他姐弟兩個從前那些年總有些零零落落的芥蒂,這會子悉數消弭了。
惜春忽然淚如雨下:“如此說來,我是非要賢良淑德不可了。”
賈琮這才想起來忘了她,她家那個哥哥委實是個靠不住的;趕忙湊過去安慰道:“四姐姐,有我呢!你想當個潑婦我擔著!”
賈環也喊:“還有我!”
惜春又讓他們說的又想笑,含著淚道:“既這麽著,來日我當真做個潑婦呢?”
賈琮拍了拍胸脯:“我橫刀立馬護你潑婦到底!”
一語成讖,賈惜春後來果然成了名垂青史的潑婦,此為後話。
次日薛寶釵來尋諸位姐妹頑笑,見她們天真爛漫如故,心中暗嘆。隔了數日複又相勸,竟是被她們敷衍了過去。兼之探春望著她目含憐憫,忽然心下怪異,便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