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待那淨元師太來了,三人便說定此事,次日,秦可卿趁著漫天大雪,淄衣竹笠離了落發的庵堂,到了真無庵。淨元師太趕在年二十九替她還俗回家,秦家過上了一個團圓年。

賈赦爺倆聽罷目瞪口呆,賈琮喃喃道:“對啊,還可以這樣的……”李治李隆基不是都用過麽?

龔三亦含笑瞧了他兩眼,向賈赦道:“不如東家暫聘秦氏為教習,替你們府裏教導下人,你看如何?”

賈赦連連點頭:“極好、極妥當。隻是珍哥兒可會尋她?”

龔三亦擺手道:“他以為秦娘子是他的白虎,躲還不及呢。至於賈蓉,左不過尋到真無庵,隻說不見客便是。”這會子賈赦賈琮都猜到真無庵是先義忠親王的地盤,隻都埋在肚子裏沒吭聲。

秦可卿遂謝了賈琮相救之恩,賈琮忙說:“不與我相乾的,本是龔先生所為,我隻動了動嘴皮子。”

秦可卿嘆道:“你小小年紀竟有濟世之心,何等難得。”

賈琮隻得低頭撇撇嘴——他真的隻是隨口一說。

有了秦可卿,諸事都好辦了,賈赦一壁催促帳房細細查賬、一壁乃使人從下頭莊子裏尋得用的人送來城南大宅挑選,有時也去人市挑些好的來。眾人都呼秦氏為“秦娘子”,隻說是聘來的教習罷了。為免閒話,她先暫戴著一頭假發。

過了些日子,賬目查清了,王夫人貪墨公帳計一百二十萬三千八百三十兩。

賈赦使人浩浩蕩蕩捧著賬冊子去賈政的書房要賬。賈政與諸位清客正閒談呢,大窘。清客們見勢不好趕忙溜出去了。賈赦大刺巴喇就在他的椅子上坐了,將賬冊子攤了他一桌:“還錢。”

賈政怒道:“莫欺人太甚!年前那國庫銀子都是我們這一房還的。”

賈赦點頭:“去掉八十萬兩,還有四十萬三千八百三十兩。”

賈政道:“並沒有這麽多!”

賈赦一努嘴:“賬冊子在,自己看。”

賈政哪裏看得懂賬冊子?隻得送到裏頭給王夫人看。

王夫人一瞧就不答應了。原來他們將王夫人貪墨的物品悉數依著市麵上最貴的去估價,這些許多都是讓她送禮去了,並不曾折做銀錢。她偷將公中產業賤賣到自己名下也一樣,算了最高估價不算,還把每年原本應得的產出依著最大估算也計在裏頭了。厲凡連本來還想算上這些年的利息,倒是賈璉道“算了,沒幾個錢還顯得我們小氣”,便罷了。

王夫人因使人來外頭跟賈赦評理。賈赦奇道:“璉兒特意好意免去了你們的利息,你竟還不滿?你可知那些東西都沒法子拿銀錢來折的?既然不肯給錢,那就還原物回來好了。”

這會子賈母早已趕到,正勸賈赦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二房先頭又有了那八十萬兩,罷手便是。賈赦如今倒是不缺這四十萬兩銀子的。隻是賈母越偏著二房他越不肯,因冷笑道:“既是二太太覺得我們估價不合適,要麽還原物回來,要麽去打官司。”

賈母大怒:“你敢!”

賈赦奇了:“人家偷了我的東西、如今賊抓到了證據查明了,我為何不敢去告?”

賈母拿起拐杖劈頭就打。

賈赦這幾年早不是當初了,身子也調養好了、也時常跟賈四吳豹子練練拳腳,哪裏打得到?閃身跳開。那拐杖重重砸在椅子上,聲音響如金玉。賈赦不禁心冷,咬牙道:“老太太這是預備打死我了?”

賈母指著他道:“你這個忤逆的孽畜!我怎麽就生了你了!家裏遭了外賊你不聞不問,一心隻對付你親生的兄弟!”

賈赦竟不曾反駁,立在那裏寒颼颼看著她,一言不發。許久,賈母不禁有了幾分怯意,強將拐杖柱地:“你還想殺了你親娘不成!?”

賈赦冷笑一聲:“不必。”因扭頭吩咐,“讓帳房重新算賬,依著四通錢莊的利錢算上。”又望著賈政道,“如今咱們沒的討價還價了,這官司打到金鑾殿上,也少不得一厘銀子。”抖袖子要走。

賈母急了:“你想逼死我老婆子不成!”

賈赦身形一頓,森森的說:“憑老太太要一哭二鬨三上吊也好、或是去告我忤逆也好,這貪墨官司非打不可。咱們公堂上見。”不曾回頭,立時走了。

他一走賈母便明白自己方才不妥當,將他逼急了,悔得連連嘆息。賈政忙問她該當如何是好,賈母想了想:“你們本來拿不出那些銀子來,他還能趕你們出府不成?”

賈政明白這是要拖了,連連點頭。

另一頭賈赦怒氣衝衝回到屋裏,大聲罵道:“老虔婆果不出所料,當真想讓我忍了。”

賈璉賈琮忙上來哄他,一個捶肩膀一個抱胳膊,都道:“老爺莫生氣,不是早就猜到了麽?”

賈赦咬牙:“她當日生下我來一把掐死何等乾淨!”

賈琮忙說:“使不得!那哥哥姐姐與我不都沒了?世上得少三個多好的好人,天也不能答應。”

說的賈赦忍不住想笑,假意嘆道:“罷了,為了你們幾個,我還是活著的好。”

賈璉忙問:“最後如何了?”

賈赦哼道:“我讓帳房重算利息進去。”

賈璉道:“我恐他們會死賴著不還。”

賈琮笑道:“這個好辦,二叔最要臉了,臉比錢要緊,對付要臉的人極容易。”因低聲嘀咕了一番話,惹得賈赦賈璉齊聲捧腹大笑,賈璉指著他半日說不出話來。

半晌,賈璉又說:“隻是這般,可會把老太太逼急了,當真去告老爺忤逆?”

賈琮笑道:“二哥哥多慮了。如今老爺手裏的證據齊全,她隻敢威脅老爺,並不敢動真格的相逼,不然魚死網破恐怕帶累宮裏的大姐姐。他們還伸長了脖子等著大姐姐當娘娘呢!”爺仨又是一回大笑。

次日帳房門口貼上了大大的一張紙,最上頭是三行大字:

二房欠公帳計

四十萬三千八百三十兩

利息待算

每回有二房的來來領銀子,都分毫不給,在那紙上現場扣去相應數字。不論是賈政王夫人賈寶玉的月錢還是他們屋裏下人的月錢,也不論是賈政清客的奉承銀子還是寶玉去族學的茶水點心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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