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1 / 2)







話說王子騰到了薛家小院先去裏頭見他妹子。薛姨媽這會子也垂淚呢,薛寶琴捧了一疊帕子在旁勸著,見了他進來忙輕聲問好。

王子騰輕嘆一聲,在旁坐下,又望了他妹子好一會兒才說:“你也不用傷心,這會子明白總比日後明白好些。”

薛姨媽哭道:“縱然寶丫頭有一千個不是,也總有一處是好的。她長的究竟是什麽心肝。”

王子騰嘆道:“她也苦,她男人不頂事,珠兒又去了,除去寶玉她便沒指望了。蟠兒雖是個呆子,從今兒這事瞧著,倒還有些剛強。”

薛姨媽立時止了淚,歡喜道:“是了,虧得我的蟠兒是個好的,不然錢要不回來還罷了,隻怕他妹子一輩子都要坑在裏頭。”

王子騰道:“今日蟠兒給她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你們娘兒三個也算出氣了,銀子要回來一多半,餘下那些想來也跑不掉了。橫豎她還是榮國府的二太太,來日難道當真就不往來了?從前我當他們府裏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看著,我怕是讓恩候哄了去,那廝藏的夠深的。再有,賈琮那個小子來日不可限量,蟠兒打馬也趕不上的。便是為了蟠兒著想,我勸你,到底莫要與他們家分生了才是。”

偏他進了院門便有人去回薛蟠寶釵,兩人聞報忙往屋裏來,這會子恰到了門口聽見這些話。薛蟠一壁走了進來一壁笑道:“舅舅還憂心這個!他們府裏兩房打了好幾回呢,琮兒與我交情好的緊,姨母與他們老太太的底兒悉數是他端著送給我的。我也瞧著那個賈寶玉是比不上琮兒的。咱們不用管他們二房,隻與大房往來便是。”

王子騰瞪他道:“你懂什麽?他們兩房鬥起來是因為他們老太太偏心太過,恩候分明強過存周許多,她一心想讓存周主持府裏。從前她還年輕、又占了親娘的名頭,才壓得恩候裝瘋賣傻這麽些年。這兩年她上了年紀壓不住了,恩候自然要起來的。偏賈存周又不是個有本事的。如今老太太的私房也貼給二房了。底子空了,那府裏沒人再攔得住賈恩候。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過陣子待他們府裏安生了、老太太與二房再也起不來風浪,兩房又會和好的你信不信?”

薛蟠便是一愣。

王子騰又說:“賈琮與你說的那些話,雖是幫了你家,又何嘗不是借你之力抽空他們二房與史太君的私庫?說到底還是為了他爹在府裏的地位。”

薛寶釵不禁苦笑:“他哪裏像個八歲小兒,我半分看不透的他悉數看透了,竟是白白大了他這幾歲。”

王子騰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才多大點子?又是個女孩兒,與大事上總會糊塗些。”羞的寶釵趕忙垂下頭去。“況那些話未必是他自己想的,多半有人教他。隻是我拿不準誰教的,若說是賈恩候卻又不像。”

薛蟠忙說:“管他是誰教的,橫豎對我好便是好兄弟、當真是好兄弟!”

王子騰點頭道:“這個小子你可與他多往來些,來日必能幫襯你。”因四麵看了看,問道,“蝌兒呢?”

寶琴道:“鋪子裏有事出去了。”

王子騰遂說:“榮國府的二老爺來了。原來賈琮那小子又替他們出了個主意,我瞧著倒是不錯。”因將賈政的話說了一回。

聽罷登時薛蟠跳起腳來嚷嚷:“不成!不還完錢不給他們玉。”

王子騰道:“對賈政這樣的,但凡沒人理他他便拿著雞毛當令箭,你若是強了他便弱了,大約他們這回也賴不了的。依我看不如給他們個麵子,隻當是給琮兒麵子罷了。”

薛蟠與薛姨媽聞聽對視了一眼,麵上皆有幾分猶豫。

王子騰還待再勸,寶釵卻正色道:“舅舅,不是甥女不看舅舅顏麵,委實是他們家那位老太太,甥女兒信不過她。她比姨母還狡黠些,且老道深厚、又是長輩。我們家這兩年生意也尋常了起來,二十七萬實在不少。她若是賴起帳來,我哥哥竟不便將她如何,萬一有個好歹就說不清了。”

薛蟠忙說:“妹妹說的很是!另有她那麽大歲數了,不留神跌了一跤,人死債空卻如何是好。”

王子騰與薛姨媽齊聲喝罵“胡說!”

薛蟠叉著手滿麵冤屈道:“我不是咒她!我說的是真的!保不齊有這等事呢?誰能料得到的?”

寶釵竟站了起來,向她母親舅舅道:“哥哥此言雖荒唐,倒也不是全無可能的。如史太君有個三長兩短,依著常理,隻怕這些債要分他們大老爺一大半。那位大老爺肯替二房還債才怪呢!咱們豈不是又落空了?”

王子騰也怔了怔,半晌才說:“你二人的話倒也不無道理。”

寶釵道:“我方才想了想,有了幾分盤算,說來舅舅母親哥哥聽聽。不如這樣可好?起先姨母借錢之時我們家並不曾說過要利錢的,故此前頭的都不算了。哥哥媽媽回頭將他們家剩下欠的銀子細細核清楚,若有極少的零頭咱們也可大度些替他們去了,橫豎還是親戚不是?餘下的大數目依著尋常錢莊的利錢算,若是每月還錢自然利滾利的。然轉債須得轉給他們家二老爺,或是寶玉也成,老太太必是不行的。那兩位男丁若是不肯,仍留給姨母便罷。簽好了,且他們實實在在的還了半年不拖欠,可以將那玉先還了他們。或是半年內將本金悉數還清,看著親戚的份上我們家便不要利錢了。還錢的日子還玉。若這會子想將那玉取回去卻是不能的,除非他們拿現錢來贖。”

說的薛蟠鼓掌:“很是很是!妹妹說的極是!”

寶釵又說:“他們也不必憂心那玉在我們家裏有損傷。他那玉與我們家而言並不值錢,不過是一件尋常的抵押物罷了,我們要來何用?若能拿了榮國府的信印來換也成。”說的薛蟠王子騰都笑起來,寶釵也笑了。

王子騰點頭道:“罷了,寶丫頭說的在理。”乃向薛蟠道,“你若有你妹子的三分,你老子都要在地下笑醒了。”

說的薛家三口立時紅了眼圈兒。薛蟠愧疚道:“舅舅何苦來又說我。我已知道自己是個沒出息的,日日隻往外頭閒逛、竟是沒半點子能為。且待明年,我必好生往鋪子裏頭學做生意去。”

薛姨媽忙說:“你若是肯好生去學生意,那龍也下蛋了。你隻莫要惹禍我便日日燒香拜佛了。”

薛蟠嘿嘿傻笑了兩聲,因嘆道:“琮兒都能替他姐姐弄來那般好衣裳,我卻弄不來。”

寶釵忙說:“那事快別提了!不過是我上了他們家老太太的當罷了,本來不與哥哥相乾的。”

王子騰隨口問:“什麽衣裳?”

薛蟠道:“聽聞是俄羅斯國上供的兩種烏雲豹的鬥篷,一種拿野鴨子頭上的毛織的,喚作鳧靨裘,一種是拿孔雀毛做的叫雀金呢。我尋了兩日,市麵上半分尋不著。”

王子騰對什麽衣裳鬥篷毫無興趣,全然不知此為何物,乃道:“不過是兩件衣裳,改明兒我替你們問問。”

寶釵忙道:“如今我們住在舅舅家已是叨擾了,哪裏敢再因這點子小事麻煩舅舅。”

王子騰道:“不過問問罷了,有什麽麻煩的。”因站起來笑道,“賈存周還候著呢,我去同他說去。”

薛蟠諂笑著與他作了一個揖:“多謝舅父大人。”

王子騰遂回到前頭來。賈政在他書房裏頭等得汗都下來了,時而立起時而踱步,脖子扭得有幾分發酸,終是聽見外頭有人喊“老爺回來了”,忙坐回椅子上。耳聽王子騰進了門,趕忙又站起來:“子騰!如何?”

王子騰搖頭道:“他們信不過你家老祖宗。”因將寶釵的話說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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