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話說薛蟠才走不久便有人趕去鏢局向賈赦細細回了方才那出大熱鬨,他們爺倆假意急匆匆趕回府裏,進門便大喊:“出了何事?薛大哥兒呢?”

守門的小子憋著笑擰出一張愁容來:“大老爺可回來了!薛大爺才走。”

賈赦忙撫了撫胸口:“走了便好,想來二太太無礙?”

“小的不知……這會子都在老太太院子裏呢。”

賈赦點點頭,領著小兒子趕過去。

隻見賈母與王夫人正哭在一處,王夫人已收拾妥帖了。賈政在旁唉聲嘆氣,寶玉垂頭立著,倒是不甚難受。見賈赦進來,賈母隻抬頭看了他一眼,拭淚道:“老大,你很好。如今我在府裏連站的地兒都沒了。”

賈赦奇道:“老太太何出此言?聽說蟠兒來鬨騰了一回,瞧如今這模樣大約沒事?”

王夫人頓時放聲大哭。賈母也哭道:“他將寶玉的玉搶走了……”

賈赦愈發奇了:“搶那個做什麽?他家裏也不缺金玉。”

鴛鴦忙上前低聲述說了一遍薛蟠逼債、索了寶玉的玉去做抵押。賈赦假意大吃一驚:“怎麽老二家的欠他那麽多銀子!”待聽到最後竟是點頭道,“既這麽著,橫豎那玉並不值幾個錢,後頭那二十幾萬就賴掉算了。”

賈母大怒:“你說的什麽話!那本是寶玉的命根子!”

賈赦道:“不過是一塊玉罷了,縱沒那個,寶玉不也挺好?”因扭頭去看寶玉。

寶玉抬起頭來:“欠了人的債,總是要還的。隻是我這會子並沒有那些錢,唯願薛大哥哥多寬容些時日。”

賈赦笑道:“橫豎他既收了抵押物,便不著急了。”

賈母早猜他必不會肯替二房還債的,隻盼著他可能看在寶玉那命根子的份上幫一手罷了。聽了這話,不論是真是裝,顯見不預備將那玉放在眼裏了,不禁淚如雨下。半晌才說:“聽聞你如今在帳房弄了什麽簽子,沒有你與璉兒的簽名,縱是我也取不了五百兩銀子?”

賈赦點頭道:“弄那個乃因下頭總有些人胡亂支取銀兩,壓他們一壓。老祖宗若想聽個戲或是去什麽廟裏觀裏瞧個熱鬨,隻管報上賬目去便是。”

賈母冷笑道:“隻怕要不了幾日,我連飯都吃不上了。我還是早些與老二回金陵去的好。”

賈赦壓根不接她的話頭兒,乃問:“老祖宗何故置氣,有什麽銀兩要支的麽?是預備聽戲還是吃酒?我這就打發人去帳房問問。”

賈母拿拐杖狠狠砸了下地上的青磚,怒道:“你也不必去問,我今兒預備從帳房取些銀兩哄了薛大哥兒走。”

賈赦大驚:“那可是六十七萬兩!如今賬麵沒那麽些錢不說,若是讓他拿走了,二房何時還回去?依然扣月錢麽?”

賈母狠狠閉了目,半日,終是搖了搖手:“我竟不知道你如何生出了這麽個要錢如命的性子,罷了。”

賈赦假笑道:“我卻是不曾借錢不還。”

賈母乃揮手打發他走,賈赦倒是齊全,行了禮才走。

賈琮自打進門便是個小透明,見他爹走了也忙跟著上來行了個禮要走。賈母卻說:“琮兒且等等。”他隻得留下了。扭頭看賈赦,這老小子倒是笑嘻嘻溜得極快,還眨了眨眼。

賈母遂問道:“琮兒,依你看,此事卻待如何?”

賈琮蒙了,指著鼻子道:“問我?”

賈母道:“你素來聰明過人,怕是比你老子有些法子。”

賈琮心道,本來就是我挖的坑,難道我給自己填土嗎?遂想了想說:“薛大哥哥這般著急,不過是因二太太賴了三年的賬、一直不肯還錢。二太太的信譽在薛家已是破產了。如今既然已經還了些子,不如且試試將餘下的賬目轉移到二叔名下,依著二房的私產進賬數目擬定一個按月的還錢細則,再給薛大哥哥算些利錢。不論幾年,慢慢的還吧。至於那玉麽,隻能暫時抵押在他處。二叔先依著計劃實實在在還了幾個月的銀子,再請王家舅老爺當個中人,大約能要回來,也算給兩家一個台階下,終歸還是親戚。”

言罷偷偷拿眼角去覷賈政,果然見他滿麵焦急:“我乃朝廷命官,須得顧及風評,豈能擔上這等大債。”

寶玉忙說:“轉到我名下好了!”

賈母賈政王夫人齊聲喊:“不可!”

賈母道:“罷了,就轉到我老婆子名下!”王夫人立時雙目放光。

寶玉立起身來道:“本來母債子還天經地義,唯有轉到我名下才是最應當的,哪有拖累老祖宗的理兒。況前頭那四十萬兩還是老祖宗先替我墊上的。”

賈琮聽他說“墊上”不禁在心裏暗暗替他比了一個大拇指,道:“孫兒也覺得,既是二叔不便,轉給寶玉哥哥更妥當些。說句實在話,我若是薛大哥哥,也更相信寶玉哥哥,如今這世道依然是男人使人信得過些。”

賈母擺了擺手才要說話,外頭有人進來回到:“薛家來個了小子,送了兩張簽子到門房便走了。”

賈母忙說:“快拿來!”

那人趕忙送了上來。原來是王夫人所立下的一張三十萬兩的欠條,並一張薛蟠自己寫的字跡歪歪扭扭的收條,已收到賈府還的銀子四十萬兩,先退回欠條一張雲雲。隻是那措辭雖平實,卻文采飛揚,顯見是寶釵擬的稿子。賈琮見了心中暗嘆,可惜了薛寶釵也是個人物,這事兒補的漂亮,二房還沒想到這一則人家便描補好了。

賈母見了不禁悔道:“咱們方才隻顧著著急,若是早些想到這個,也好請王家出麵斷個公道。”乃望著賈政道,“你去王家一趟,見見璉兒媳婦她老子,便依著琮兒的話問問他,可能轉那些債到我老婆子名下,將寶玉那玉取回來。”

賈政站起來應了,抬腿便出去,賈琮還沒見他走的那麽快過。

賈母遂望著王夫人道:“你也倦了,寶玉扶你娘回去歇著吧。”

寶玉見她執意不肯將欠債轉到自己名下,也唯有默然應了,扶了又哭成淚人的王夫人走了。屋裏登時隻餘下賈母並賈琮,賈琮打了個寒顫。

賈母因笑看著賈琮道:“琮兒,這幾日,你寶姐姐可跟你說了什麽沒有?”

賈琮一愣:“哈?薛家姐姐?我與她不熟啊,從早年她住在府裏的那些日子算起都沒打過幾會照麵。隻是她今兒忽然打發了個丫頭來尋我打探替三姐姐四姐姐弄的衣裳從哪兒弄來的。”

賈母忙問:“是了,你從何處弄來的?不想你小小年紀委實有些本事,上頭隻給咱們府裏賜下來了兩件。”

賈琮笑嘻嘻道:“老祖宗別問了,怪不好意思的。橫豎是出去玩遇見了貴人、又湊巧說了些俏皮話惹貴人開心,要賞我點什麽。我想著那日見老太太的鬥篷極好、偏四個姐姐唯有兩個得了、另兩個硬生生沒有,倒像是老祖宗偏心似的,便同人家耍賴皮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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