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榮國府往長安去賀壽的眾人如脫了韁的野馬一般熱熱鬨鬨上路,才走不久便無聊起來。龔鯤笑道:“還早著呢,各位隻當磨性子罷了。”賈琮這會子無比想念後世的飛機,四十五度角望天,渴望從頭頂飛出一架來,可惜唯有藍天一片萬裏無雲。
又行了幾日,已進入平安州界內。中午時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便在野外啃乾糧,幸而這群人沒一個嬌氣的。有幾個老鏢師見賈環賈琮兩位少爺並吳小溪一個小女孩兒皆如他們一般無二,口裏不言,心中暗讚。
眾人散著席地而坐,賈環咬了口饅頭問道:“不知道那位……咱們當喊做什麽?表叔?高歷高大人可在衙門?還是先回去了?”
龔鯤道:“咱們帶著許多壽禮,走的又早;他有公務在身,想來這會子還是在的。”
賈琮笑道:“為了彰顯一下本事,要不要到他的地盤找個bug?沒有也替他編排出一個來。”
賈環抬手捅了他一下:“好生說話,莫要插個洋文進去,聽著怪別扭的。”
賈琮呆了呆,忽然想起前生的公司裏頭最常聽見的便是這般語言,整個句子用中文、個別專業詞彙用英文,陌生熟悉百感陳雜,簡直想熱淚盈眶吟詩一首了。
賈環又捅了他一下:“發什麽呆?”
賈琮扯了扯嘴角:“無事,隻是一時想不出什麽詞可替‘bug’之意。”
吳攸在旁道:“疏漏。”
賈琮搖頭:“仿佛不是很恰當。疏漏應當是他能發現卻因不留神沒發現的,我要找的bug是他沒本事發現、暫時不算太要緊、保不齊來日能成為潰千裏之堤的蟻穴,的東西。就是……”他抓耳撓腮想了半日,心裏明白卻說不出來,“罷了,管他是什麽,總之既然要令他留下個極不尋常的印象,這幾日須得找出來。”
龔鯤笑望了望吳小溪。為了出門方便,小溪已扮作了男兒模樣,笑嘻嘻道:“前些日子我與先生商議了會子,既然時日寬鬆、本意又是讓大家出門長長見識,想來這一路必不會急著趕路的。”她又瞥了一眼賈琮,“既然三少將軍膽大,我也膽大一回。”因從包袱裏取出一個信封兒來遞給賈琮。
賈琮接過來一瞧,封皮兒上沒有字,也沒上封,便從裏頭取出信來,才看幾眼就笑了。上頭寫著,空白,“徑啟者”,當中內容乃是說,這是我的親眷子弟,他來找我的,路上你給我照應些,末尾是“平安州節度使高歷”,還蓋了印兒。賈琮笑道:“好鬼頭,你想的?”
小溪點頭道:“那印卻是先生設法做出來的,不敢帶在身邊恐有意外。早年曾聽過好幾回膽大的騙子充作上官家眷往縣裏騙吃騙喝的事兒,我想著,咱們看了這兩三年的賬目都不過是尋常的家常買賣,還沒看過官家的賬冊子是何等模樣。雖說依著先生的本事半夜從哪個衙門裏順幾本出來也無礙,卻恐看的不細致周全。”
“噗”的一聲,賈環噴了水,還咳嗽半日方指著她道:“你還想看的細致周全不成!”
小溪拍手道:“我發覺許多事賬麵上都能看出來,隻是須得細看,若是沒什麽功夫,粗略看去卻未必能尋的著。”
賈琮笑道:“話倒也不錯。尋常人都會做假賬的。”乃又問,“隻是上頭填誰的名款好呢?”
龔鯤道:“自然是到了哪兒便去查訪了,當時也不知道會瞄上哪處。”
眾人一笑,立時有了精神,都匆匆吃罷乾糧摩拳擦掌上路了。
又走了個把時辰路過一個小鎮子,大夥兒才吃完的乾糧又甩開腮幫子吃了些米麵。龔鯤去尋鎮上的地保打聽,不多時回來道,此去不遠便是安穀縣,縣令名叫李文,五十出頭,趨炎附勢又膽小怕事,很是好騙。他們便在小溪偽造的書信上添上“安穀縣令李文”的字樣,賈琮賈環換上了紈絝少爺的衣裳。
及到了安穀縣城,見其屋舍矮小破舊參差不齊,街麵上少有商鋪、商鋪也少有買賣,路上行人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賈琮嘆道:“這個李縣令不用問不是什麽好官。”
賈環道:“瞧這窮樣兒,大約是個清官——因他沒什麽可貪的。”
賈琮哼道:“清官與好官是兩碼事。治下的百姓日子過得不好他須得想些法子出來,想不出來便應當讓賢。”
幺兒道:“莫這般武斷,見了人再說。”
賈環望著他道:“幺兒哥哥覺得此縣令不錯麽?”
幺兒道:“我不知道。因沒見過,不能斷。”
龔鯤讚道:“維斯來日必是個位賈青天。”說的眾人都笑。
有人往路旁打聽了縣衙所在,一行人便趕著車馬過去了。隻見衙門口冷冷清清的連個守門的都沒有,賈琮好奇心重,撒腿便往裏頭跑,旁人趕緊跟著。又見倆衙役坐在大堂靠著柱子打盹兒,沒有凳子,隻墊著兩個不知從哪座廟裏順來的舊蒲團。一旁劉豐拉了拉他,低聲道:“不對。趨炎附勢者必有功利之心,不當如此懈怠。”
龔鯤過去將一人搖醒,問道:“你們老爺呢?”
那人迷糊著說:“在後衙呢,你是誰啊?”
龔鯤道:“我是高大人派來的。”
那人將手往後頭一指:“自己去找。”乃頭一歪,往柱子上一蹭,又睡了。
龔鯤回頭看看幾個小的,賈環笑道:“走,我還沒見過縣令的後衙是個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