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 / 2)







卻說賈琮冒充高歷之侄從安穀縣令李文處見了平安州的許多無厘頭捐稅冊子,皆是上頭派下來的,不由得疑慮起這位表叔的人品智商。一時李文問他們下榻何處,他因說:“我們乃是去京裏購置老太君之壽禮的,這些東西存放他處恐怕不便。不知大人可否行個方便,借貴衙暫存一夜。”

李文忙一疊聲的答應了。又有幾分尷尬的道:“隻是我們窮鄉僻壤沒什麽好招待的。”

賈琮說:“大人不必忙,貴縣想來也有飯館兒,我請大人吃頓飯當是替家叔相謝不查之過。”

李文何嘗聽說過高官貴眷請下頭的小縣令吃飯的?本來心中隱約有一絲疑慮,這會子全沒了。

龔鯤乃問:“不知貴縣可有好些的客棧?我們此行人倒是不少。”

李文苦笑道:“客棧自然有,隻是委實算不得好。”遂想了想道,“不如就請高少爺在縣衙委屈一夜如何?”

賈琮道:“怕也住不下。隻留幾個在縣衙吧,我晚上細瞧瞧這些亂七八糟的捐稅都是什麽玩意。”

李文忙答應了,又安排外頭的車馬進來,與他們收拾屋子。賈琮賈環龔鯤幺兒劉豐小溪等晚上預備看賬,便住在縣衙;旁人悉數往外頭住去。一時李文領著他們去了縣裏最好的一家飯館,依著賈琮看不過是個農家樂罷了,口味倒是不錯。臨走的時候龔鯤特依著價目一個子兒不少也一個子兒不多的給了錢。見多上頭下來的人白吃白喝,連此事也惹得李文嗟嘆半日,賈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回了縣衙,賈琮便充起了大頭,幾個人肆無忌憚的查起賬來。李文隻當他是個早慧的小少爺,既能單獨去替老太君采買壽禮,想來不尋常;又一心盼著他能替縣裏免些雜稅,要什麽給什麽。後來龔鯤悄悄替那老頭的白開水裏頭添了點料,讓他先睡去了。

幺兒瞧著那一長案的賬冊子,嘆道:“若獨安穀縣是這般還罷了。若各處皆這樣,天下將崩。”

賈琮笑道:“不會。這是個窮縣,縱有民變也惹不起多大風浪來。如今天下富足,隻是增些捐稅,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崩不了的。”

賈環橫了他一眼:“不賣關子會死麽?快些說。”

賈琮撇了撇嘴:“何曾賣關子了?還沒來得及說麽。天下的百姓極能忍耐。單從這賬冊子來看,怕是咱們早兩年造的孽。這些捐稅都是從咱們出合縱之計後次年開始逐漸往上添的。”他嘆道,“六王因憂心讓天子滅頂,想必暗地裏都欲養兵。養兵是天下最燒錢的事物,他們比著從前更需要銀錢。高家大約是六王爺的死忠,自然開始替主子刮平安州的地皮了。他開始刮了,保不齊別處也刮了。哎,一不留神造了個孽。”

眾人聞言也不禁默然,半晌,賈環強笑道:“也未必……保不齊……”他說不下去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罷了,錯了便錯了,我認。”

賈琮道:“幸而還聽聞哪裏有民變,大約現在讓他們收手還來得及。”

龔鯤眼中閃過一道寒芒道:“三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般倒是與咱們有利。”

賈琮扭頭瞥了他一眼:“這是小節麽?”

龔鯤道:“天下太平、天子無物轄治,便唯一人獨斷,這是你說的。”

賈琮道:“沒錯,是我說的。但我沒說天下亂了就不是天子獨斷。如今我朝富庶,幾個王爺皇子在短短十幾年是沒辦法榨空的。苛捐雜稅古而有之,柳河東曾做《捕蛇者說》,其時捐稅如何?偏他文章寫了過百年後唐朝才滅亡。我說了許多回,天下百姓極能忍耐。日子過的不如從前,他們能忍;過不下去,他們能忍;過的唯剩一衣一食,他們依然能忍。再者還能去為奴活命呢。除非天下百姓大都活不了了,家中無糧、郊外無野物果腹、又有如黃巾一般號令,才會群起而反。區區尋常小縣民變算什麽?隨便召來一路人馬便可滅之。”

賈環皺眉道:“依著你說,便是沒法子了?若來日聖人當真欺負咱們家、或是被東府帶累了怎麽辦?”

賈琮笑道:“隻要各位王爺不犯渾,諸侯富而帝王窮,不論天下散不散架,皆能捏住聖人的手腳。”

龔鯤道:“如今這般不就是諸侯富而帝王窮?”

賈琮道:“諸侯富不在諸侯府,而在諸侯治下百姓、在諸侯自身的人望。天下富庶,商旅則可謀財,何須刮尋常百姓的地皮?再不濟還可以劫富濟貧嘛。當然劫富濟貧也不是什麽有天理的事兒,隻劫仇家便是,哪怕劫了朝廷稅銀呢。依我看,如今之勢與皇朝之末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十年二十年極難弄散朝廷。唯有走東周那條路,王朝仍在、隻是帝王不論錢糧兵才皆未必強於諸侯,才能捆綁他的手腳、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龔鯤聞言想了半日:“聽著仿佛也有幾分道理。”

賈琮道:“合縱是我們的點子,這個爛攤子我們得自己去收拾才行。”乃回頭看著幺兒,“恐怕要麻煩幺兒哥哥出馬。”

幺兒想了想:“既然我們思慮不周替世人惹了大難,我出頭倒是沒什麽。隻是平白無故的若是我提醒六王爺,豈不是會讓他拿到短處?我信不過其人,恐怕他以為我們心向百姓,來日慣常以無辜者相逼,愈發難辦了。”

他話音剛落,吳小溪拍掌笑道:“幺兒哥哥也是個死心眼子。你不會拿這個跟六王爺替你哥哥換媳婦麽?”

眾人一愣。

小溪道:“過了這麽些時日,大兒哥哥也派到去了,那裏頭各色美嬌娘何等齊全,我竟沒見他對旁人動過一絲一毫的念頭。”

賈琮眼角一耷拉:“小溪你不會也常去吧。”

小溪道:“先生常去,我自然常跟著去。”

賈琮賈環齊齊向龔鯤翻了個白眼子。龔鯤含笑道:“小溪是個女孩兒,若想成大事,世間百態俱當見見。青樓乃是女孩兒最是當見識之處。”

小溪揮手道:“莫岔開話題。六王雖然合縱,總有人想當首領。六王爺隻怕比旁的幾位念頭更重些,因為最初便是他的提議。我看大兒哥哥是個癡情的,八王爺算計他之事也未必沒有人知道。不如幺兒哥哥跟六王爺做個交易,以兩年為限,幫大兒哥哥把媳婦弄來,想來兩年的時日足夠六王爺將那位姐姐與八王爺斬斷得徹底——立時就把人弄來太紮眼了,隻怕會惹得八王爺起疑心。”她見眾人都愣了,哼道,“我就知道,你們隻將大兒哥哥哄過當時便罷了,沒一個留心他心裏是如何想的。”

半晌,幺兒道:“我聽父親說,那門親事作罷,兩年一說不過是讓他漸漸明白過來的借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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