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2 / 2)







曹大通一走,諸王群臣自是安全了。有些武將砍了鬆枝為火把,顧不得天黑,扶老攜幼、摸爬滾打的往山下湧。

被困皇陵這些日子,林海蘇錚大都在一處。起初還頗為焦急,至劉靄雲票友會送飯之後,他倆便安心許多:這麽古怪的事兒唯有賈家那幾個臭小子會乾了。林海還特去安慰了聖人數次。偏等來等去,仍是聖人被抓走了。老頭兒很是灰心,扶著楊嵩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山路上。

忽有哨音一長一短的傳來,楊嵩怔了怔,四麵張望。除了亂哄哄下山的群臣並時常尖叫的女眷,並不曾見旁的異樣。隻是右邊樹叢中忽有幾點藍色的螢火閃了閃。他猶豫了會子,道:“老爺,蘇大人,這會子人多,咱們暫且往旁邊走走。”林海蘇錚俱隨和,便聽了他的。三人領著蘇夫人並幾個家仆蹭到右邊去了。

又走了會子,黑暗中忽然躥出一個影子來,向楊嵩抱拳:“可是楊衡大俠之兄?”

楊嵩這些年雖時常接到楊衡的信,卻是一次人也沒見過,十分想念;聞言忙說:“我正是!”

那人依稀可分辨出是個少年,一身綠林人常穿的夜行衣,道:“楊衡大俠托在下前來救出他的兄長及林大人。”

楊嵩笑道:“多謝大俠。隻是眼下叛軍已撤,想來各位大人俱能平安回京了。”

那人道:“在下以為,天子為人所劫持,列位大人此行未必平安。不如我們依舊護送大人回京,倘或有個意外,京中也有人主持。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海大驚:“誰還有不忠之心不成?”

那人冷笑道:“太子未立、諸王各有異心,誰是忠的?”

林海思忖片刻,問道:“你知道什麽?”

那人道:“不知,隻依著楊衡大俠囑托來救大人。”

林海哼道:“少在我跟前弄鬼兒!你是姓葛不是?是太平鏢局的小子不是?早年你們在揚州就抓過我一回。雖是長大了些,你的模樣兒我記得呢。”

那人登時啞然,好一會子才笑抱拳道:“林大人好眼色。小子葛樵。”

林海又重重哼了一聲:“可是環兒搗的鬼?”

葛樵道:“是。環三爺已經將太平鏢局的人都調了過來,偏我們不過是些鏢師,對付幾個尋常打劫的土匪還罷了,卻是拿正經的朝廷軍隊沒法子。也隻能替各位大人送些飯食罷了。”

林海笑捋了捋胡須望著蘇錚說:“如何?我的卦再錯不了,那些送飯的果然是他們弄來的。”

蘇錚辯道:“分明是我先猜到的!”

葛樵與楊嵩互視一笑,又道:“隻是這些日子我們也在前來救駕的軍營中打探消息,聽了些奇怪的話,雖不明所以,恐怕有旁的意外,特來接兩位大人從小路下山,以防萬一。倘或平安無事最好。”

林海與蘇錚對望幾眼,蘇錚道:“這孩子說的也有理。隻是環兒他爹?”

葛樵笑道:“方才有位老鏢師已經尋到賈大人,這會子大約已經到半山腰了。”遂引著他們從一旁的小路下山去了。

這些日子諸位貴人皆受儘驚嚇,才將將脫險,人還在被困之處,故壓根兒沒人有眼睛去瞧旁人。他們又沒點著火把,楊嵩與一位來幫忙的少年夾著林海,葛樵與另一位夾著蘇錚,跟著的蘇太太並家人也有人夾著,借模糊的星光蹭蹭的摸黑走了,旁人毫不知情。

顛顛簸簸到了山下,又翻上另一座小山坡,隻見眼前有一處破廟,廟前有些穿著黑色夜行衣的年輕人守著,葛樵來了還有人打招呼,“葛鏢師!”葛樵微微頷首:“兄弟們辛苦。”

林海見他們個個精神抖擻,讚道:“誰說賈恩候那個鏢局是白花錢無用的?我看這些孩子都好的很。”

進了廟中一看,雖然小卻十分乾淨齊整,顯見他們已駐紮此處多日。賈政已經被弄來了,見了兒子才回過神來,嚇得直流淚,賈環在旁寬慰他。一時三個老家夥相見。蘇錚林海平素雖瞧不上賈政,歷儘這番困境重逢,也瞧他順眼許多。賈環又拉著兩位先生問長問短,知道他們身子尚可、沒餓著便罷了。

蘇太太張望了一陣,問道:“賈大人的太太沒上山來麽?”

賈政道:“我方才是被那位老鏢師忽然擄走的,旁人並不知道。”

賈環道:“大太太二太太珍哥兒珍哥媳婦等都在一堆,暫時沒法子弄那麽多人走。”

蘇太太一聽便知道他是誠心不願救嫡母,心下頗為不讚成,瞧了他一眼。

賈環接著道:“再說,人多嘴雜。那幾位太太奶奶都是養尊處優的,與師母全然不同。讓她們下這等山路,萬一大驚小怪的叫起來就不好了。橫豎如今叛軍已走了,他們身旁又有那麽多丫鬟婆子服侍著,必不能有事。”

林海忙問:“你們聽見的奇怪的話是什麽?”

賈環道:“不是奇怪的話,是不奇怪的話。”乃道,“我們聽來救駕的兵士說悄悄話,‘將軍道,太子既然沒立,那就誰都可以,憑什麽就是老二的?’顯見這位將軍並非忠於聖上,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人。聖人既仍在賊手,我恐這幾位皇子不老實,弄出什麽事端來,方偷偷接了兩位先生到此處來。旁人不敢多驚動。”

林海大驚:“此事須得先設法告知賢王!”

賈環撇嘴道:“先生暫饒過賢王吧!他最難做,隨便幫哪個侄兒都不對,幫錯了來日他頭一個被修理——保不齊還不如旁的王爺日子過的好。”

蘇錚瞪了他一眼道:“平日我都怎麽教你的?忠君乃人臣本分,既知道恐怕有皇子會誤入歧途,豈能置之不理?”

林海卻搖頭:“賢王素來不沾兵權。倘或皇子手中有人馬,他也不能奈何。隻是他素來多智,保不齊能有什麽法子罷了。”

賈環笑道:“橫豎明兒再看,咱們累了這麽些日子,好生歇會子。說起來我比先生們可累的多,你們來日可得給我少些功課。”

說得老頭兒們一齊笑起來,賈政罵道:“不識抬舉的小孽畜……”

他話還沒說完,蘇錚先不答應了:“沒這個小孽畜賈大人你還在山上高一腳底一腳的爬呢!”

林海哈哈大笑。

賈環也笑起來,去外頭幫著搬了幾個棉卷子過來,道:“這個是睡袋,是琮兒依著西洋人的法子做的。廟後頭有個水井,水還不錯,外頭已經砍了柴火在燒開水。我替老爺先生打水來,早些歇息吧。”

林海一瞧那睡袋,乃是將棉被縫成大口袋將人套在裏頭,頗為有趣,讚了幾聲。這麽些日子,老頭兒實在是嚇得不安寧。這會子見了弟子,又有那麽些年輕的鏢師在外頭護著,頓覺泰然,伸了伸胳膊腿兒,舒心的讓賈環打了水過來服侍,洗漱一番鑽進睡袋去了。

次日一早,有年輕人打探來的消息,諸位王爺大人昨晚便從皇陵下到了孝慈縣,皆在縣城住了一宿。這會子孝慈縣已經讓河北來的李國培將軍圍住了,說是要護送回京,卻不許人隨意進出。不用問,各位王爺大人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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