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2 / 2)







另一個也嚷嚷:“很是!素聞鶯歌娘子大名,難得有緣,也可見一見。”旁人亦圍著起哄。

方才那個好事的便毛遂自薦,親去請那少年過來。不一會子他回來,耷拉著眼道:“碰了一鼻子灰,那人正眼都沒瞧我一眼,隻揮了揮手命他手下的惡奴轟我出去。”

席上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便跳了起來:“好不曉事!婁老弟請他喝酒竟不來?可莫要給臉不要臉!”

司徒岧忙說:“他既不願便罷了,何苦強求?兄長莫要生氣,快喊店家加兩壺酒。”

眾人心下多少有些猜到司徒岧身世不凡,都勸那人罷了、隻當那小子沒福分,那人仍舊罵罵咧咧的。隻是先前那個去請人的因被拒了個乾淨利落極掃顏麵,心中有幾分不痛快,總盼著能給隔壁添點子堵。過了會子,借口小解,他又溜到隔壁門外從門縫裏張望一眼,忽然發現裏頭多了個人!且這人雖一身商賈打扮,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官氣,怎麽瞧都讓人覺得該喊一聲“大人”。遂回到自己屋子裏向眾人說了。

眾人一聽都起了好奇心,七嘴八舌猜那人是誰。司徒岧因想著,這些都是各地來的舉子,未必認得幾位京官,便親自去瞧了瞧。

趴在門縫瞄了幾眼,大驚。那屋裏有四個人。一個抱著琵琶唱曲兒的顯見就是鶯歌娘子;一個穿鴉青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的少年隻得十六七歲,額上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眉清目秀卻沉穩有度,顯見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他身後立著一個青衣男子虎背熊腰英氣逼人,便是方才那人說的惡奴;對麵坐著一人,雖打扮像個尋常商賈,容貌卻全然沒變,司徒岧認得他。

此人姓氏瞿名申,乃是慧太妃之堂兄、今陳王之舅父。早年司徒硠初登大寶,因寵愛慧妃,曾直命他出任參知政事。朝中不忿者眾,紛紛上書彈劾。司徒硠無奈,改掛了個虛職正三品的正議大夫,並搭了個實職便是內庫詹事,幫著自己管私庫。瞿申自己雖本事平平,好在聽肯他妹子的話,乃是司徒硠極信任的一位心腹。後他外甥封去了陳國,他也跟著去了。

且不論這個小公子才學如何,單看那通身的氣派便是個出眾的。並他那身打扮。四將亂京師的時候將高門大戶好一通盤剝搶奪,如今京中這麽大刺吧啦的富戶已不多了。陳王派在京中的特使不是瞿申,他今兒來顯見是替外甥拉攏人的。既這麽著,倒是須得攪一攪,這小公子不能平白讓陳王那小子得了去。

司徒岧遂回到自己那屋中向眾人道:“你們可知道那人是誰?便是慧太妃的哥哥、本朝的楊國忠瞿申!此人本是京中一個破落戶兒,小時候也念過私塾,連考了十幾年的秀才皆沒考上,在家混日子。偏生運氣好,他嬸娘做了太上皇的乳母,他堂妹後來便是慧妃。因慧妃娘家實在沒什麽人,唯剩下他了,太上皇便送了他一個從二品的參知政事。朝堂上哪位大人不是辛辛苦苦十年寒窗考科舉入仕的?太上皇此舉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彈劾折子飛起來好似下了一場漫天大雪!實在犯不得眾怒,方替他換了個管內庫的差事。”他乃伸出一個大拇指來,“可見士大夫才是朝廷擎天駕海的白玉柱、紫金梁!”

眾舉子聽了齊齊鼓掌稱好,又紛紛向婁老弟敬酒。酒過三巡,司徒岧醉了,舉著杯子晃晃悠悠出門,一腳踢開隔壁的門,照著瞿申劈頭一澆,淋了他滿頭的酒。借著酒勁罵道:“都是你妹子那賤人!狐媚迷君、讒言惑主,引得太上皇親小人遠賢臣,才惹下四海分裂、社稷不安之禍。”

瞿申本不善言辭,又被他嚇了一跳,半日才罵出一聲“含血噴人!”

司徒岧愈發來勁了,指著他極儘口舌之能事,將慧太妃罵成妲己轉世褒姒投胎;天子東狩諸王紛爭、種種不好皆由慧太妃而起,實在乃是本朝第一大罪人。與他同來的那群舉子本來不明京中事,又多少猜出司徒岧身世不凡,聞言登時信了。個個義憤填膺,顧不得斯文,捋胳膊挽袖子圍著瞿申,操著各色方言破口大罵。屋裏登時成了菜市場。

瞿申讓他們罵得連連後退,眼看退到了牆根,隻聽“哐當嘩啦啦——”一陣響,眾人扭過頭去,隻見案頭的青花茶壺砸在地上。那個穿鴉青色的小公子橫眉立目站起來看了司徒岧一眼,看得司徒岧有幾分脊背發涼;旋即甩袖子走了。

鶯歌娘子忙抱著琵琶跟在後頭,他帶著的那個惡奴大步走到瞿申跟前道:“瞿大人,今兒大約是談不成事的,咱們改日再議。”瞿申連連點頭,口稱晦氣。那惡奴冷眼掃視了舉子們一眼,殺氣逼人,嚇得舉子們連連後退。他方引著瞿申走了。

待他二人都出了門,司徒岧趁著酒氣未消,跟出來在後頭大喊:“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那小公子敗了興,正領著鶯歌娘子往欲下樓去,聞言驀然轉過身來,冷森森盯著司徒岧。司徒岧本來還想接著喊,忽然打了個冷顫,硬是將後頭的話噎在舌頭根底下喊不出來。

轉眼那四個人都走了,司徒岧因攪局事成、心下舒坦,招呼眾人再喝三巡。眾舉子因不畏強權罵了當朝太妃的哥哥,都覺得自己剛直正義、好不暢快!又因司徒岧說了他請客,個個歡喜,又喝起酒來,並擊築而歌。

他們如此大鬨,早驚動了得夢樓其餘酒客。可巧世子司徒嶽也在一間屋子會舉子,聽得外頭有動靜,便打發人出去瞧瞧。一時那小廝回來附在他耳邊悄聲道:“世子爺,是二殿下。”

司徒嶽皺眉道:“他不是不得出院子麽?”

他身邊有個人冷笑一聲:“他不是臥病在床麽?如今看來並非是苦肉計,而是偷梁換柱了。主公,我說什麽來著?但凡有二殿下在,王妃眼裏是沒有你的。”

司徒嶽輕喝“胡說”,卻蹙起眉頭許久不展。

恰在此時,又聽外頭一陣大亂,有人大喊“殺人啦殺人啦——”並乒乒乓乓亂響。司徒嶽又命人去打探。過了會子,那小廝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世子!快去瞧瞧!二殿下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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