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2 / 2)







柳大爺道:“趙先生每日忙碌,替劉將軍守著後頭的輜重糧草,忙的緊。”

馬管事嘿嘿笑道:“怪道呢。小妹回來了這些日子,也不見他來瞧瞧。”

柳大爺臉色一沉:“馬管事,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令妹乃是劉大人的愛姬,與趙兄何乾?”

馬管事忙抬手打了自己兩個耳刮子:“瞧我這張嘴!淨信口胡說!”乃笑道,“我方才大約是被人下了降頭,柳大爺,您什麽也沒聽見、沒聽見!”遂拱了拱手,也不吃飯,忙不疊的跑了。柳大爺在後頭瞧了他半日。

這位柳大爺姓柳名騫,長安人氏,祖上乃京中理國府的一支,正是朱桐的同窗好友。他二人皆為義忠親王舊部之子,當年賈琮他們去長安給高家老太君賀壽時,他曾替白家養的那位義忠親王郡主試探賈琮。香港碼頭的生意漸漸火起來,白家缺人手,將朱桐與他都調了過去幫忙。後朱桐得了仇人的消息,去平安州查探,陰差陽錯跟賈琮去了京城,幫著龔三亦處置義忠親王舊部在京中的事物;那會子柳騫仍在香港。又有先京營節度使丁成武之子丁滁化名為趙塗,借愛上一個女探子為名到了劉侗手下,漸漸得其信任、手中權柄越來越大,特去信給白令儀,讓他給自己送個讀書人過來幫忙。白令儀本來在好幾個人當中猶豫不決,偶然聽得賈赦那粗人的一番粗話,便定了柳騫。

吃罷午飯,柳騫回到府中思忖再三,尋趙塗說了些含沙射影的話,聽得趙塗莫名不已。實在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乃問道:“柳兄究竟何意?我委實不明白。”

柳騫瞧了他半日,道:“方才我吃飯時偶遇馬氏的哥哥馬管事,他說他妹子回來這些日子小趙先生竟沒去瞧她。”趙塗眼角一動。柳騫輕嘆一聲,“我知道溫柔鄉英雄塚,馬氏終究是劉侗的女人。趙兄,紅顏禍水啊!萬勿因小失大、誤了白將軍的大事。”乃向他一躬到地,轉身就走。

趙塗直愣愣立著發了許久的怔,忽然笑道:“胡言亂語。”

他口裏說是胡言亂語,那馬氏委實有勾人之處。趙塗前些日子不去惦記她還罷了,這會子得了人提醒,愈發想念的緊,便有幾分坐不住。又忍了兩日,終是沒忍住,趁夜拍了拍馬家後花園子的後門。因馬管事不知輕重,需得叮囑些,他遂先去馬管事之處走一遭。

他二人也是老相識了,馬管事聽見他在外頭打呼哨便將屋裏的人都打發了出去。趙塗推門而入,問道:“你對柳騫說了什麽?”

馬管事笑道:“小趙先生來了?快請坐。”趙塗哼了一聲。馬管事親替他捧茶,乃坐在對麵低聲道,“小人有件事同先生說。”趙塗瞧了他一眼,他又道,“那日我妹子身邊的丫鬟悄悄告訴我,她平白無故的不知寫了些什麽,一壁哭一壁寫,寫完了又命人拿火盆來燒了,心中怪異,恐怕她是讓什麽東西撞了。遂偷偷藏了一張。我一瞧,寫的竟是什麽‘家母瞿門李氏’什麽什麽的。”

趙塗心中一驚。馬氏在東瀛鬨著劉侗查陳王昏迷之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陳王的母親姓瞿。這個瞿門李氏是個什麽典故?馬管事是個粗人,隻知道馬香珠美貌,察覺不出旁的。趙塗卻深知此女才學、儀態、風姿皆非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若說樂舞天才可稍學數月,文章天才豈能一朝一夕?乃思忖道:“此事我會去查,你莫要管了。”馬管事連連答應。趙塗又叮囑他莫要再與外人胡說八道。

馬管事諂笑道:“因柳大爺是先生的朋友我才說的。小人明白了,日後憑他是誰絕不開口!”趙塗點了點頭。

劉侗本武將出身,手中的探子還是後來素霓姑姑替他弄的。趙塗自然不敢請素霓幫著查此事。素霓也是劉侗的女人;倘若馬氏當真與陳王府中辛秘相乾,但凡查出來,素霓必不會放過她。好在他還另有別處可用,遂傳信給嶺南白家托他們查。

沒過多久,此事便落到龔三亦手中。老頭將之丟給朱桐賈環,讓他們好生替馬香珠掰個生事。他二人湊在一處瞎掰了半日皆掰得不好,賈環道:“這般奇奇怪怪的故事琮兒最能掰。橫豎不著急,讓他掰去。”乃放了一隻鴿子上天。賈琮得了信便笑道:“這有何難?要一百個也有。”坐在那兒回憶了半日前世見過的天雷狗血白蓮花故事,隨意串聯幾個。惜春等人見了他掰的故事都笑,“這小子何不去寫評話?”

他掰的是:多年前,慧妃之兄內庫詹事瞿申有一妾李氏,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其祖父因黨爭獲罪,女眷發賣。此女容貌出眾,讓瞿申買了去。李氏溫婉多才,不僅瞿申極為喜愛,慧妃也有許諾、倘若李氏生了女兒便許給二皇子為妃。然瞿申大婦並其餘姬妾個個妒忌她,使儘法子害她;李氏天性溫良,忍耐再三。終有一回,瞿申離京公乾,他後院的一眾女人便欲借機害死李氏。李氏本無心與人相爭,險些殞命,卻忽然發覺自己身懷有孕。為了腹中胎兒,求助往府中送菜的農人。農人憐其無辜,藏諸菜車偷送出瞿府。李氏遂假扮成送菜農人之妻生下一女。女兒天生不會說話,便是馬香珠。

一時傳信回京,朱桐拿著那故事瞧了幾回,道:“琮兒這編排太過離奇,隻怕趙塗不會信。”他指道,“菜車中如何藏人?瞿申莫名丟失愛妾,難道不查清楚就那麽算了、讓農人白占便宜?那李氏既保得平安,瞿申回京後為何不去求他主持公道?不是說瞿申和慧妃都喜歡她麽?難道讓女兒一個官家千金就變作賤民麽?”

“你從說的這些趙塗不會想。”龔三亦道,“他八成會信琮兒這胡說八道。不是他不聰明,聰明人有時也會犯傻。丁滁身為富家公子,卻因皇子奪嫡無辜遭難,淪為商賈養子;奪嫡與黨爭相近。他本姓丁,這會子隻能隨商人姓趙;馬氏本該姓瞿卻隨農人姓馬。他二人俱才學出眾,身份卻並不如才學一般出眾。趙塗見此故事,難免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馬氏既啞,本來容易惹男人憐惜;趙塗再如何聰明終究年輕,馬氏之容貌才學皆高出那個平安州女探子許多。”他含笑靠上藤椅背,“這個年歲不多情,何時多情?”乃命朱桐將那故事再潤色一番傳去嶺南。朱桐尤自不信。

不多時便趙塗從白家的探子手中得了消息。果然如龔三亦所猜,並未察覺此事有諸多不妥,立時信了。乃大嗟,此後愈發憐愛馬香珠;且深恨自己不曾早遇到此女,以致她落入劉侗那老淫賊之手、破罐子破摔、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又莫名嫉妒起陳王來——顯見馬香珠知道慧妃隨口一言的那婚約。隻是陳王已娶妃,還是瞿申大婦之女。他又莫名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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