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1 / 2)







話說福建巡撫黃文綱家一個媳婦子認出了曾氏的針線,黃大人尋到了茶花繡莊。因曾氏碰巧姓曾,賈琮借廬州曾家順口替她掰了一通瞎話。偏那媳婦子死死咬定針線活就是曾氏做的,黃文綱遂又起了疑心。

周茶花自然不肯認,道:“隻是這位大嫂既在主子跟前立了誓,隻怕不論看見誰都會硬說是你們那位芙蕖姑娘無疑。”

黃文綱道:“周東家若信她不過,可信的過本官?請這位曾師傅來,本官看上一眼。芙蕖早年在我屋裏服侍過。”

周茶花擺手道:“前些日子還罷了。她雖無奈委身匠人,終究不是尋常小門小戶出來的,如今又身為楊教習的夫人,早已不見外男。這樣可好?既說芙蕖姑娘是貴府的下人,想必黃太太是見過的?不如改明兒我做東,請黃太太與幾位S級師傅飲茶、讓黃太太認她一認。”

賈璉忙說:“不妥。黃太太終究是巡撫夫人,豈能與刺繡師傅到一處吃茶的?”乃向黃文綱道,“還是拙荊做東請黃太太賞花,並請些台灣府的武職夫人小姐作陪,將楊夫人算在其中,可好?”

黃文綱乃問道:“她男人是個什麽身份?”

賈璉道:“雖隻是個捕快頭目,老婆也不能隨意給外男看的。橫豎尊夫人認得那個什麽芙蓉。”乃笑道,“我卻不知道他媳婦是廬州曾家的女子,竟是撿了個好大的便宜!如此說來,寧太妃竟算得上是楊教習的姑母了?”

黃文綱不屑道:“一個武夫,娶了個私逃的女子。縱當真出自高門大戶,也有辱門庭。”

賈璉道:“話雖如此,總歸是一家子。等他們有了兒孫,還怕曾櫝與寧太妃不肯認麽?”

黃文綱哼道:“曾大人雖算不得大儒,也是正經男子,豈能認這等侄女。”倒是默許了讓黃太太去看曾氏。

那媳婦子卻說:“倘若周東家舍不得一個好繡工,隨意使了人頂替她的名字去赴宴……”

賈璉臉色一變:“楊教習終究是我台灣府堂堂正正的武官,他的夫人豈是好冒充的?”

周茶花忙說:“這個容易。楊師傅繡技極好;這位大嫂既說是認出了她的針線,就請她當場繡點子什麽給黃太太、帶回去請這位大嫂辨認即可。”又笑向賈璉行了個禮,“隻是此事一不能告訴楊教習,二不能告訴楊師傅,全憑賈夫人設法成事了。”

賈璉冷笑道:“拙荊命一個捕快的媳婦繡個小物件倒是容易。隻是黃大人這奴才過於放肆了些,到時候莫要讓她陪著黃太太過來的好。”

黃文綱也知道那媳婦子言語失禮,偏她所言恰中了他自己心中所疑,忙假意斥責了幾句,又向賈璉道:“賈大人何須同一個奴才計較?”賈璉隻得作罷,麵上仍悻悻的。

此事便定下了,周茶花笑盈盈送他二人出去,眾人鬆了一口氣。過了會子,周茶花回到隔壁屋子,笑道:“竟這般巧的,曾姐姐也姓曾。”

陳瑞錦哼道:“不是巧,百家姓上隨便哪一個琮三爺都能掰出花來。”賈琮做了個鬼臉兒。

曾氏猶豫道:“倘若老爺去廬州查問……”

其餘幾個人同時擺手,賈琮道:“黃文綱沒那個閒工夫,隻為區區一個逃奴費那許多力氣查訪。再說,女眷逃家這種事,他吃錯了藥才會去問曾櫝。你當日既不出挑,想必黃太太對你的模樣未必記得清楚?”

曾氏道:“夫人進黃家時我早已入了那張家,她沒看過我幾回。隻是我的模樣,芍藥必會告訴她的。”

陳瑞錦笑道:“無礙,我替你描畫眉眼,管保讓她認不出來。”

賈琮拍手道:“妥了!眼下要緊的是趕緊練習宴席上的進退規矩。”

曾氏苦笑道:“這個倒在其次……我並非楊將軍之妻。”

賈琮擠了擠眼道:“這個忙他會幫的。”乃打了個響指,“必須幫!”

當日楊嵩護送曾氏回了台灣府,曾氏便時常借報恩之名去替他縫補衣物、收拾屋子、甚至做些飲食。楊嵩雖覺得有幾分不妥,賈琮等人在旁糊弄了他半日、說是這曾氏也沒別的法子好還他人情、隻當請了個小工,便迷迷瞪瞪的默許了。至於眾人多少有幾分憂心他知道曾氏落難本是一計後可會翻臉,卻是白憂心的——他壓根兒沒疑過。楊二伯數次想催他同曾氏成親皆讓賈琮攔下來了,說“再等等”。日子一長,楊嵩漸已習慣有曾氏在家中拾掇,偏他自己尚未察覺。

今日此事實在天賜良機,周茶花遂紅著一張臉去請楊嵩幫忙,隻說自己一時忘記外頭掛著曾氏的名牌與繡品、讓那個什麽“芍藥”窺見了紕漏,慌忙中胡亂尋了個借口。她尷尬道:“我知道此事楊大人必是為難的。偏曾氏於我們繡坊實在要緊,我實在舍不得將人交出去。沒奈何,隻得硬著頭皮來求將軍。將軍放心,我知道曾氏出身低微、配不得將軍。不過裝個樣子將黃家糊弄過去罷了。救人救到底,大人既救過她一回,再多救一回何妨?事成我多謝楊將軍些銀錢。”

楊嵩還能說什麽?人家不過是借個名頭使罷了,又不真占他便宜,難道還當真見死不救?何況事情緊急不說,他也並不嫌棄曾氏身份。遂應了。

王熙鳳乃向各家武將夫人送去帖子,請她們明日下午飲茶賞花。實在台灣府的武將多數沒成親,遂胡亂湊了些武夫的媳婦充作武將太太。另一頭陳瑞錦領著曾氏去學大戶人家太太的禮儀,不想她學得極快——因黃文綱先頭那太太出自名門,她早先是服侍太太的,故此看著眼裏、熟絡的很。又換上清爽合體的衣裳、綴上點子小小的珠翠,陳瑞錦替她施了些脂粉又描畫了眉眼,便猶如脫胎換骨一般了。王熙鳳見了忍不住讚道:“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

到了下午,黃太太來知府衙門賞花,見滿院子都是沒見過世麵的武夫的女人,心下頗不自在,隻與王熙鳳一人說話。一時有人來回說“楊教習夫人到了”,立時張望起來。王熙鳳忙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留神園子門口。

曾氏遂款款從月洞門中走了過來,黃太太頓覺眼前一亮!身姿豐腴、麵容白淨,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皆不富貴、卻別有一番嫻靜,與那些或羞頭羞腳或大大咧咧的女子走在一處頗為鶴立雞群。王熙鳳都不禁讚道:“這個楊夫人果然是是大家子出來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黃太太年輕,本就暗暗傾慕王熙鳳這個榮國府嫡長孫媳、兩廣總督之女,聽了她的話便愈發相信了。再有那芍藥說芙蕖極瘦、三角臉,眼前這楊夫人倒是個福相的圓臉;芍藥說芙蕖二十四歲,這楊夫人說她不足二十。黃太太因煩膩那芍藥愛在老爺跟前抓尖要強,本就不喜歡她;今日見了這楊夫人,顯見是位大家閨秀,心中便已認定了九分。至於那個劉寶家的長什麽模樣,她哪裏記得?

王熙鳳遂將楊夫人招來身邊說話,隨口提起刺繡之事來,道:“聽聞你紮的一手極好的花兒,改明兒也指點指點我家福兒?”

楊夫人襝衽道:“不敢,雕蟲小技而已。”

平兒在旁攛掇了幾句,說她針線功夫天下少有,府裏買了不少她的物件。黃太太遂欽慕道:“可惜我們老爺就要走了,不然,尋楊夫人討件繡品回去做花樣子。”

王熙鳳笑道:“瞧她眼饞的。既這麽著,楊夫人就紮一個給她何妨?”

楊夫人見是上官眷屬開了口,不敢推脫,當真隨手繡了個並蒂蓮的花樣子。眾人圍著看,紛紛叫好。她又隨手繡了四個字上去:香遠益清。楊夫人是認得字的,隻沒正經念過書,拿著這花樣子喜歡得了不得,心中早已篤定她必不是自家那個逃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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