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2 / 2)







鄭潮兒道:“依著林軍師之見,福建當如何?如今佃農已不好尋了。”

林軍師道:“所謂佃農,便是自己會種地、因家貧無地、租賃旁人之地來種,並給些租子。可對。”

“不錯。”

林軍師道:“人皆重利,並人皆戀舊。佃農春耕夏耘秋收辛勞一年,若可多留點糧食給自己,又是種習慣的地、又是熟絡的鄉鄰,大約也懶得跑去開荒了。開荒終究極辛苦的。”

鄭潮兒默然片刻道:“如今福建許多莊子的租子已降了。”

“那便是降得不夠。”林軍師含笑道,“若不願意多降些租子,也可勤快些自己耕種,豈不好?舊詩說,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貧富分化太厲害並不好。”

鄭潮兒雖不大明白她後頭說的什麽,也知道此事無解。台灣府要人口,若不從島外引些過去,便沒人種地、沒人當兵。如今顯見是人家比自己兵力強盛的。思忖片刻,又道:“賈大人此策顯見是剜福建之肉了。他既沒人開荒,隻尋些無地良民便好,何須接納逃奴。”

林軍師道:“賈大人倒不是誠心接納逃奴的,實在許多良民也沒有路引子。鄭大人想必也知道,黃大人治下官吏各色都有。再說,倘若一個乞丐忽有了盼頭、想渡海開荒,不好麽?他上哪裏弄路引子去?”

鄭潮兒道:“佃農與逃奴二事愈演愈烈,惹得許多人家心生不滿。晉王妃娘家便是福建的,她們家中亦有奴才渡海而逃。”

林軍師笑道:“鄭大人不必憂心。晉王生性謹慎,不會妄動刀兵。若是晉王妃娘家自覺在福建呆著日見錢少,將莊子賣了帶著銀錢去晉國投靠女婿便是。也不必愁沒人買,賣便宜些自然賣的出去。”

鄭潮兒立時道:“林軍師這是並不將晉王放在眼裏了?”

林軍師奇道:“晚輩句句皆是實話,何嘗不將晉王放在眼裏了?”

鄭潮兒道:“娘家原本可月入數千銀兩的莊子,忽然就得降租子,晉王妃豈能歡喜?”

林軍師道:“與晉王什麽相乾?妻族終究隻是妻族。晉王嶽家想隔著山水仗晉王之勢,除非是旁人顧忌他們家女婿、避讓他們。其實此事隻略想想便知道並不要緊。”她乃淡然笑道,“縱然晉王想出兵也不會往南邊來。且不說燕王楚王等九成不會給他讓道,縱然肯讓,他打了福建能得什麽好處?”

鄭潮兒道:“他打福建作甚,隻怕去打台灣了。”

林軍師璨然一笑:“倘若鄭將軍能攛掇晉王來打台灣,晚輩先多謝了。”鄭潮兒一愣。她乃道,“這一路過來,練過攻城、練過守城,尚且不曾練過島上攻防。”

“這……”她是把福建和晉王當練兵場了麽?旋即苦笑道,“林軍師何嘗練過這些。”

林軍師道:“實不相瞞,熱氣球今兒乃是頭一回用於戰場上,此物我們一直是作運送輜重之用,因將軍圍城,忽然想出了這個用法。若沒這一遭經歷隻怕還想不到這一節上去。”她乃莞爾,“果然閉門造車與實戰不同。”

鄭潮兒啼笑皆非:“你倒是當真不給老夫留顏麵。”

林軍師道:“鄭將軍並非輸給晚輩,不過是輸給器物罷了。”

鄭潮兒擺了擺手,思忖片刻又抱拳道:“林軍師慧若天人,可否替福建出個主意,如何防著逃奴?”

林軍師道:“韓愈曰,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主家若待奴才好些,他們便少有想逃的。實在不想留下,可讓他們自贖其身。”

鄭潮兒皺眉道:“既身為奴身,豈能由得他們自己?”

林軍師道:“主子少而奴才多。人心向自由、猶如花木向陽,硬困是困不住的。然而喜歡做奴才的人也不少。善待這些喜歡做奴才的,讓不喜歡做奴才的自贖,豈不比平白失了份銀錢強?”

“你!”鄭潮兒略有些怒意,“你們這是硬搶人麽?”

林軍師道:“我們不過是以利誘人罷了。黃大人鄭大人也可另想些旁的法子留人,各憑本事豈不好?”

鄭潮兒便知道他們是不肯讓了,沉著臉道:“以利誘人,卻是誘奴才逃跑,與搶劫何異?”

“我們若想搶劫人口,隻需以長.槍火炮逼著一村村的百姓上船、硬生生將他們運去島上了。”林軍師微笑道,“再有,就算是搶劫,敢問將軍,遇上了搶劫的、當如何?”

鄭潮兒才想說“打”,忽想起來自家打人家不過;尋常百姓遇上搶劫便的“報官”,報官之後便是剿匪,剿匪又是“打”,自家打人家不過。這林軍師說的是實在話。就算他們搶劫,依著福建眼下之力,無可奈何。

林軍師又說:“終究我們賈大人出自名門大家,以刀兵驅趕百姓之事他不會做的。福建有地利,若想留人,法子很多。隻看各位舍不舍得幾分私利、對尋常百姓並家奴好些了。”

拿自己的人口錢財白白舍出去,縱然鄭潮兒家中算個財主並性子算不得吝嗇,一時半刻心中也不甘願的。他起先見賈軍數次不曾傷他,隻當還能講些道理,如今看來他們是半分道理不講了。林軍師之美貌世所罕見,偏這會子鄭潮兒半分沒覺得悅目。乃捏了捏拳頭刻薄道:“林軍師年歲也不小了,不嫁人麽?”

林軍師低眉一笑:“這兩年太忙,沒空想此事。”

鄭潮兒冷笑道:“以女子之身入了軍營,誰肯娶你。”

坐在一旁不曾出聲的賈維斯隨口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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